飄天文學 > 大刁民 >第九百一十八章 老狗的柔軟與堅強
    有的人,笑裏藏刀綿裏藏針;有的人,就算面無表情也令人感覺那抹肅殺寒意。許天笑心中瞬間騰起一股冷意,此時他纔想起關於眼前這青年的一些傳聞。之前他是官二代,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家的公子,自然對李雲道這種類似於江湖草莽的人物不屑一顧,大體上也只是覺得這是個窮山惡水裏走出來的刁民,如同千千萬萬其他爲了溫飽而廝混於社會底層的人,再怎麼聰明世故也始終是隻小蝦米,連一尾越不過龍門的錦鯉都算不上。但許市長倒下後,樹倒猢猻散,許天笑原先做事便不懂得左右逢源,自然也成了黑白兩道眼中的過街老鼠。尤其是剛剛逃離江南的那段日子,每日裏過得戰戰兢兢,走在大街上隨便被人看一眼都覺得膽戰心驚。不過這番自上而下的隨波逐流,他纔有了與之前他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人相處的機會,也才從側面瞭解了曾經他嗤之以鼻的山間刁民。

    三哥!曾幾何時,他覺得江湖黑道就是個笑話,他許大公子一句話便能讓數位江南黑道大佬主動送上門來獻殷勤,如今踏入其中,這才知道李雲道在江南黑道的那聲“三哥”是多少地來之不易。無數個日夜,他的確在夢中將李雲道一槍打死或一刀刺死,但每每從夢中醒來都冷汗淋漓——因爲被他在夢中刺死的李雲道每次都能活過來,而後便便此刻這般冷冷地望着自己說,許天笑你真的不給自己留一線生機?

    身子顫抖了一下,許天笑對自己性格的懦弱有些惱火,卻也不敢再出腳去踹李雲道,只敢用槍頂着那人的後背:“走快點!”

    走了幾步,李雲道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着他說道:“許天笑,你聽說過一個成語嗎?”

    “啊?”許天笑下意識地愣了愣,但很快便提高警惕,“別想跟我玩花樣。”

    “其實這個成語很簡單,叫色厲內荏。”李雲道笑了笑,說完繼續往向走。

    許天笑哪裏聽不出這人是在嘲笑自己,當下咬了咬牙,卻也不敢在李雲道身後動手動腳,似乎生怕這個手中人命無數的衣冠禽獸突然暴起,將自己給生吞活剝了。

    廢棄的磚廠原本規模不小,單單堆磚頭的露天倉庫都彷彿一望無際。李雲道在許天笑的引導下在長滿雜草和青苔的磚場上兜兜轉轉,最後到一處用紅磚砌成的倉庫模樣的建築子前停了下來。鐵門上的銓鎖早已經鏽跡斑斑,被人鋸斷的大鎖扔在一旁不遠處的雜草叢中。

    “進去!”

    許天笑聲音尖厲,紅磚房裏轉來一個沉悶的男聲:“誰?”

    許天笑連忙應了一聲:“是我。”

    那男子聞聲而出,打開門看到被許天笑押送的李雲道時,一臉刻薄地譏諷笑意:“喲,什麼風把我們的李大局長吹到咱們這兒來了?”手持一把雙管獵#槍的男子長着一張馬臉,敞開的格子襯衣裏露出刀疤縱橫的脖子。

    李雲道看那中年男人一眼,輕笑道:“苟大川,你居然還沒死?你躲也不躲遠一些,白稼先如果知道你躲在浙北,你就離鬼門關不遠了。”

    才一年時間便已早生華髮,當年經常在白頭白稼先跟前炫耀一頭烏髮的老狗苟大川如今一頭銀髮,此時剃了板寸,讓這張本就對不起觀衆的尊容顯得愈發兇狠。

    “白頭那狗#娘養的運氣好,龍爺跑了路,留下的地盤原本我可以跟他兩分天下,不過那小子有高人指點,我老狗輸得心服口服。不過姓李的,今天咱們老賬新賬一起算。”老狗獰笑,揚起手中的雙管獵#槍,對準了李雲道的腦袋,左眼微閉,扣動扳機。

    “啪!”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

    槍沒響,因爲沒有子彈。老狗猖狂大笑,倒很快他的笑聲便戛然而止,因爲被雙管獵#槍指腦袋的李雲道非但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而且甚至連表情都沒發生一絲細微地變化。

    “你……你不怕死?”老狗臉上的肌肉微顫了數下。

    一旁的許天笑也看得膽顫心驚,他自問如果是自己被人用槍指着腦袋,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像李雲道這般鎮定自若。

    “死,總還是會覺得恐懼的……只是,你們倆,有膽量敢殺我?”李雲道各看了老狗和許天笑一眼,表情平靜而冷淡。

    老狗咬牙,似乎惱羞成怒,胡亂塞了顆子彈便想舉槍,卻被許天笑一把抓住槍管:“狗哥,冷靜!”

    “他孃的,這狗日的居然不信老子敢斃了他。”老狗暴跳如雷。

    許天笑對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合作伙伴有些無奈,這樣的人在白頭勢力的圍追堵截下居然能活着逃

    出來簡直算得上是奇蹟。

    “狗哥,他現在還不能死!”

    老狗的雙管獵#槍上了膛,許天笑也只敢抓住槍管,生怕這狗一般的畜生真的激動起來先把自己這個合作伙伴給一槍崩了。

    “不行,老子就要崩了他。”

    “狗哥,看在錢的份上,咱們待會兒再殺他也不遲,我不也是做夢都想把他剝皮抽筋嗎?”

    錢的作用果然是巨大的,脾氣如炸藥一般一點就着的老狗最終還是在錢的面前妥協了,但也仍舊一把揪住李雲道的領口,徑直拖向紅磚房。

    紅磚建築內倒是不亂,應該是之前這廢棄磚廠的倉庫或辦公室一類的地方,只有幾張落了灰的破椅子,李雲道被老狗揪進來便看到被反綁在椅子上的錢強,錢強的女兒瑤瑤蜷縮在角落裏,一大一小兩人均紋絲不動,生死未知。

    李雲道皺眉看着老狗道:“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老狗瞥了一眼被捆得結結實實扔在角落裏的小丫頭,沒有說話。倒是許天笑在後方推了李雲道一把:“操心操心你自己。”

    蜷縮在角落裏的瑤瑤微微動了一下,李雲道這才稍稍寬心:“但是現在已經是深秋,這幾天北方來了冷空氣,氣溫驟降,給孩子找個毯子蓋一蓋吧?”

    沒想到剛剛凶神惡煞般的老狗卻出其不意地應了聲“好”,李雲道這纔想起,老狗在江寧也有一個私生女,年齡跟瑤瑤差不多大,長時間在外漂泊躲藏的老狗應該是惦記女兒了。

    將李雲道也反綁在一張椅子上,老狗真的尋了兩塊破帆布進來,在角落的水泥地面上墊了一層,將昏睡的小丫頭抱到帆布上,而後又在小傢伙身上蓋了一層。

    “你閨女也該這般大了吧?”李雲道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許天笑出去抽菸了,只剩下老狗蹲在一旁打量着睫毛微微顫動的瑤瑤。

    老狗居然“嗯”了一聲,嘆了口氣:“像我這種混江湖的,就不該有老婆孩子。”

    “你可以抽空溜回去看看。”李雲道說道。

    “你懂個屁!”老狗又激動了起來,“白頭一天到晚還惦記着我呢,我只要在江寧現身,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況且……況且,我回去,他們反而更危險。”蹲在一旁的老狗用手掌扇了扇,驅散瑤瑤上方盤旋的蚊蟲,先是激動,而後又是一臉唏噓。

    再堅強的男人都有內心最柔軟的一處,老狗是如此,白稼先是如此,也許站在門外抽菸的許天笑也是如此,應了那句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的古話。

    蹲了一會兒,老狗似乎不願再去想傷心事,擡頭望向李雲道:“你真的不害怕?”

    李雲道搖了搖頭,卻沒有直接回答:“你們把我弄到這裏來,不單單只是爲了弄死我吧?”

    老狗在江寧時算得上前呼後擁,說是地盤上的土皇帝也不爲過,如今弄得像只喪家之犬到處逃竄,這跟李雲道有很大的關係。而許天笑從許大公子直接掉落凡塵,如今要與之前他完全不屑一顧的老狗這類人混在一起,更是拜李雲道所賜。再加上流離失所和殺父之仇種種因素,兩人想生啖李雲道都可以理解,但大費周章地通過錢強將自己引來此處,卻是太多的不合理。

    除非……

    李雲道突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正欲再說些什麼,許天笑卻已經抽完煙從門外走了回來,神情焦慮。

    “老狗,現在怎麼辦?”

    “出去說。”

    兩人在門外商量着什麼,又爭吵了一番,李雲道聽不清他們究竟在吵些什麼,只見他們再進來時,連老狗眼神裏也多了一絲不安和焦慮。

    老狗在李雲道面前來回踱着步子,不斷地搓着手,似乎在爲什麼事情而猶豫不決。

    坐在一旁的許天笑卻死死盯着李雲道,佈滿血絲的雙眼裏時而露出一絲陰狠,彷彿下個瞬間就會撲上來將李雲道撕成碎片。

    被反綁在椅子上的錢強突然動了動,老狗皺眉,瞪了許天笑一眼道:“麻醉藥分量沒給足?”

    許天笑上前檢查了一番,他大學讀的是醫科,之前從來沒派上用場,倒是投身江湖後反倒有了用途。

    “媽的,連麻醉藥也有假的,什麼他媽的世道。”許天笑翻看了錢強的眼皮,低聲咒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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