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鍾後腦勺靠着木牆,臉上搭了一條白色毛巾,高溫桑拿正令他的汗珠子不斷地往下流着。隔着毛巾,他嗡聲嗡氣道:“不就是個賣茶葉的嗎!”
莫斯聞言,又想到了那在莊園的茶山上摸到的人類腿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起身坐到張凱鐘身邊,小聲道:“姓莊的賣茶葉真能賺那麼多錢?”
胖子周文清也靠了過來,一屁股坐下彷彿一坐肉山塌了下來,整個木凳都晃了晃:“你倆聊啥呢?”
莫斯沒好氣道:“你他孃的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喫!”
周文清嘿嘿笑着道:“莫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那晚在龍井山莊,你那麼急匆匆地半夜把我拉起來幹嘛?害得我回家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酒。”
莫斯真像給他兩耳光,這豬一般的傢伙!龍井山莊那種地方以後就是八擡大轎子請他去,他再也不會踏足一步了——那陰氣沉沉的鬼地方,萬一真他孃的撞鬼了咋辦?
張凱鍾將臉上的毛巾取了下來,看了莫斯一眼道:“莊祥瑞現在產業很多,不過茶葉仍是主業,除了龍井山莊和市裏的祥瑞茶莊外,他應該還涉足了不少生意。這種鬼精靈一般的商人你也知道的,鼻子比狗還靈,哪兒有銅臭味他便去哪兒湊熱鬧。”
莫斯小聲道:聽說莊祥瑞名下的房子很多,單西湖一個城市,就有不下三十套房子。”
“三十套?”就連胖子周文清也一臉詫異,“都在咱們西湖市?”
莫斯點頭道:“三十多套房子都在市裏的核心地段,我我派人查過了,其中最便宜的均價也超過了三萬,面積最小的也起碼一百四十平,按這麼算,單這些房子的價值就超過了五個億,這估計還只是明面上的,所以我才問凱鍾,姓莊的到底是什麼來頭,你他孃的當時跟我們介紹時,就只說這傢伙是個賣茶葉的,這茶葉難道現在賣得比黃金還貴?”
張凱鍾尋了條幹淨毛巾,擦了把臉道:“這傢伙是有一次去我老媽公司找人時認識的,我就聽說是個賣茶葉的,估計也涉足一些地產開發工程一類的項目,你也知道的,也現在全中國的錢都集中在房子上,稍微折騰一下弄出個幾個億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莫斯點了點頭,張凱鐘的這個解釋倒是能介紹得通,但是一想起茶山深處的那具屍骨,莫斯又覺得不寒而慄,下意識地摸了摸被母親抽得仍微微有些紅腫的側臉——他也不是沒聽說龍井山莊似乎發生過失蹤案,可是他不也想象,自己摸到的大腿骨也許就是那些失蹤的山莊女員工。
“誒,對了莫少,我老媽約了你老媽還有胖子的媽一起打牌,讓我們泡完桑拿自個兒找地方玩去。”張凱鍾突然想起臨出門前,母親叮囑自己的事情。他很慶幸,三位母親是讀書時的閨蜜,連帶着又將三位父親帶入了至交好友的狀態,現在他們仨也是雷打不動的好兄弟,彷彿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般,他們三家人原本就是一家。
一聽說玩,懶洋洋的周胖子立刻來了勁頭:“好啊好啊,今晚是去盛世還是菲爾?”
張凱鍾也看着莫斯,去哪兒玩這種主意向來是莫家大少莫斯來決定,莫斯想去的地兒,應該纔是時下最流行、最風騷的最酷炫的。
莫斯想了想:“還是去盛世吧,滿西湖城也就盛世像點樣子,剩下的都是真正的城裏人玩剩下的。等過兩天,我帶你們飛趟京城,帶你們去瞅瞅京城的夜生活文化。”
凌晨兩點,三人勾肩搭背地從盛世酒吧裏出來,走路搖搖晃晃,尤其是胖子周文清,步履蹣跚得旁邊人都心驚肉跳,生怕他一個跟頭栽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莫斯趁着酒店,勾着張凱鐘的肩膀道,醉眼朦朧道:“凱鍾,你小子不夠義氣,也不叫醒我和胖子,就一個人自己開溜。”
胖子周文清手舞足蹈地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纔是好兄弟
兩人相視無語,直到將胖子周文清送回家,走到周文清家階下時,莫斯才掏出煙盒,斜靠在路燈杆上,一口一口地吐出白霧:“凱鍾,咱倆認識多少年了?”
張凱鍾風一吹,此時也有些醒酒了,但還是下意識道:“按現在的說法,咱們叫打孃胎裏就認識了。咱們仨的媽,不是號稱浙北大學88屆三朵金花嗎?”
莫斯長嘆了口:“是啊,是相依爲命的三朵金花啊!”
張凱鍾看了莫斯一眼,見他眼神微微有些迷茫,微疑道:“莫少,你今兒怎麼了?怎麼就突然多愁善感了起來呢?”
莫斯擡頭望着看不見一顆星星的黑暗天空:“凱鍾,你說人死了真的會上天嗎?”
張凱鍾嚇了一跳:“莫少,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盡問些怪嚇人的問題?”
莫斯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摸了摸臉道,自嘲道:“估計是喝多了,正莊周夢蝶呢吧!”
張凱鍾叫了輛出租車,先將莫斯送了回去,而後才自己打車回家,到了小區門口,卻讓出租車停了下來,步行走入小區。
張家住在公安局家屬大院,是父親張士英在市局禁毒藥隊工作時局裏定向分配的房子,在小區裏住的大多是公安系統的家屬,也有些人將這裏的房子賣了出去,又在市裏環境和物業更好的小區重新置業安家的,但張凱鍾卻很喜歡這個大院,尤其是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時,他都有種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就像小時候讀書時每當別人問起家長的職業時,他都會很驕傲地告訴別人:我爸爸是警察。
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他擡頭望了眼五樓,黑漆漆的,家裏連燈光都沒有。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從十歲那年開始,他就經常獨自一人在家過夜——父親要辦案,母親要加班,工作纔是父母生活的主旋律,而他自己只是夫妻感情生活的附帶品。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想從口袋裏摸出一根菸,但卻摸了一隻空煙盒。
他將煙盒揉成一團,扔進樓下的垃圾箱,沒有上樓,而是轉身又走向小區門口,那兒有一處營業到湊晨三點的雜貨鋪,是一對老夫妻倆經營的,也不知道此時打烊沒有,他決定去碰碰運氣。
遠遠看到雜貨鋪內的柔弱燈光時,他鬆了口氣。
“老闆,來包黃金葉。”
從張凱鐘上幼兒園時就開始咳嗽的老頭依舊吊咳嗽着,每每聽到他的奮力咳嗽聲,張凱鍾都擔心他下一刻會不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把肺都咳出來。
站在雜貨鋪旁抽了根菸,寒風吹得他微微縮着脖子。將菸屁股踩滅,跺了跺腳,回頭看到雜貨鋪的老頭子開始收攤——他到今天都沒能想明白,這雜貨鋪爲什麼總下午纔開始營業,而且一營業就要到湊晨三點呢?
他琢磨着這個問題,開始往家的方向走。
下意識地上樓,開門,換鞋。
家中還是他上午出門前的樣子,連掉落在門口的壁畫此時也依舊斜斜地靠在牆上。
他算了算,父親張士英有四天沒回家了,母親甄平已經快大半個月沒有露過面了,唯一的一次聯繫還是上週生日時,母親給他發了條微信:兒子生日快樂,我在深圳出差,媽媽給你打了五十萬,喜歡什麼就自己去買。、
他沒有怨天尤人,更沒有絲毫的憤怒,他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跟父母的交流方式,這樣,他也覺得自己似乎能更自在些。
洗了澡,他直接在沙發上躺了下去,也沒開燈,就在黑暗中盯着牆壁上的斑駁,昏昏睡去。
次日上午,李雲道辦公室內,“戚小涵,戚小五,神童……”李雲道靠在辦公椅上,腦中不斷飛閃過調查資料上的信息。實際上此前的調查中,李雲道一直將戚小涵視作調查附帶品,並未對戚小涵作很深入地調查,在白沙灣開發區的大排檔偶遇戚小涵後,李雲道便讓夏初整理了一份關於戚小涵的完整資料過來,此時這份資料正整齊地放在李雲道的面前,足足有百頁紙的厚度。
“頭兒,這小傢伙比年輕時的我還要厲害!”夏初一臉佩服,“我十六七歲那會兒,頂多黑過幾家頂級網站,這小姑娘可不得了,單獲獎證書傫一塊兒,估計都得比她個頭兒還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