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節,蔡桃夭在西南邊疆,阮鈺帶着兩個孩子在萬里外的美國紐約,大姑帶着新的巡查組入駐了甘肅,少了幾個人,家裏的年味都淡了許多。正月裏,李雲道去了蔡家、阮家和秦家,此次調至江北,原本就是這幾位運作的結果,見到李雲道自然各有囑咐,一番叮嚀,李雲道也受益頗多。提前三天,李雲道便從京城坐高鐵一路南下,用三天時間,憑一張地圖,依着主要交通幹線,將江洲轉到了個遍。這條運河景觀步道是江州市前任省委常委、市委書記石明任期內的主要政績工程,“江北窩案”爆發後,石明被兩規,這條剛剛進行到一半的沿河步道工程便擱淺了下來。一條柏油步道長約五公里,沿着運河至入天際,只是步道兩側光禿禿的,一棵綠化都沒有,裝好的長條椅基已經鏽跡斑斑,在呼嘯的北風中,顯得格外蕭條。透過霧霾重重的天空,李雲道看着幾根高聳入雲的大煙囪,此時還在瘋狂地往空中排放着黑煙,李雲道只在岸邊站了片刻,肩膀上便落了一層薄薄的黑灰。那是鋼廠、焦碳廠和鑄造廠,這樣的大型企業佔了整個江州GDP的接近七成。
而就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環境裏,幾個月前,“江北窩案”爆發,從省委書記高泰祥到省長周峯,再到下面的分管副省長王克山,以及前任省委常委、江州市市委書記石明,全部落馬,震驚全國。很難想象,在這樣的環境裏,高泰祥的人等瘋狂斂財高達數十億,涉案公務人員高達九十八人,這還是中央爲了穩定江北局勢,下令此案到此爲止,這纔沒有弄出一個涉案破百的先例。到江州後的這幾天,李雲道每天晚上都泡在網上,一方面研究江洲的地方誌,另一方面就是查找關於“江北窩案”的各類資料,最終只得出一個結論:江北的水深不可測,一腳下去很可能就會沒過頭頂。
站在曾經這座城市帶來無限生機和榮光的大運河旁,李雲道的心情很複雜,江州市公安局在這場窩案中扮演了一個很不光彩的角色,主要問題就出在前任市委書記石明和前任公安局長黃仁義身上。春節在京城時,王小北就幫忙打聽過關於江州公安局的情況,得到的答覆是“一幫烏合之衆,不說也罷”。怎樣的一羣警察才能得到“烏合之衆”的評價?而且這個評價來自江北省公安廳的一位副廳長。據這位一直被排擠在覈心圈之外而得以保身的副廳長所說,黃仁義就是石明的一把快刀,這幾年在江州做盡了壞事,尤其是石明的兒子石磊,不學無術,跟一羣官二代湊在一起,搞了個什麼“公子會”,平日明裏乾的都是倒賣批文、明搶工程這樣的事情,喑裏乾的則是各類讓老百姓痛罵不已的混賬事情,石磊曾經看上過江州師大的一個女大學生,弄到手後三天就厭惡了,女生卻懷了孕,對石磊糾纏不已,最後是黃仁義帶人將女大學生逮到了公安局,逼着女生的父母帶孩子去醫院做了人流,哪知道,手術途中出了問題,女孩子大出血死在了手術臺上,父母覺得愧對孩子,雙雙跳大運河自殺,一案三命,居然就以事故和自殺結案處理了,這還只是他們魚肉百姓衆多案例中的一個事例。
北風呼嘯中,李雲道走出沿運河景觀帶,沿着大路走了不到半個鐘頭,眼前便出現了一排高樓大廈,其中一處大院佇立其中,國徽鑲嵌在大樓的正中央,在霧霾中若隱若現,那裏就是江州市公安局。穿過馬路,又過了一條街,纔是公安局的正門,才走到路口,李雲道便徒然皺眉——公安局的大門被一羣披麻戴孝的人圍住了,伸縮大門內,武裝整齊的特警嚴陣以待,雖然隔了一段距離,李雲道還是能聽得到人羣中大人與孩子的哭聲響成一片。人羣旁又圍了不少好奇的路人,在如今的社會里,百姓大多同情弱者,人們指指點點,大多都在指點公安局的不是。
李雲道也湊了上去,問前面一個似乎挺了解情況的羣衆:“大哥,這裏面發生什麼事了?”
那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口江州本地音,他嘆了口氣道:“老弟是外鄉人吧?肯定不知道,我們江州市公安局,出了名的黑心腸。江北窩案聽說過吧,其中就有一個大貪官是公安局的局長,叫黃仁義。不過黃仁義雖然被抓了,也處理幾個他的黨羽,但那些爲非作歹的殺才,大多數還是沒事。這才消停了幾個月,又出事了。昨兒晚上,市城官局又出來掃街,逼成一個年輕商販無路可走,發生了肢體衝突,公安和城管本來就是一家,結果來了幾個公安把人逮了進去,可沒想到,今兒一早,家屬就得了通知,說是昨晚人在拘留室裏猝死了。年輕商販才二十八歲,
家裏老婆剛剛出了車禍,孩子才三歲,白天在焦化廠上班,晚上想着支個攤,賺點錢給孩子媽補補身子,沒看到……唉……造孽啊,老天無眼啊,怎麼就不幾道雷,劈死那羣沒良心的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