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光線晦暗,側頭望去他的臉龐白皙得就像是毫無血色,模糊的燭光照着,像蒙了一層細灰,黯淡無光,幾似軟弱無依。
夜芳菲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這個男子,原本與自己毫無關係,可是若是無他,恐怕自己早已經葬身於山林之中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她永遠不會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男子,近乎博愛的無私,讓他的形象在她心中的位置變得無比的高大。
在她的心中,隨着時間的推移,那種比血還濃的情,慢慢地吞噬了她的心。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屬龍語一人,纔會無條件地對自己好。就好像他的成長,他的恢復,似乎就是因爲她一個人而發生的蛻變。
夜芳菲輕輕地伸手捧着屬龍語的臉,認真而癡迷地看着他。特別是他那雙眼睛,乾淨清澈,不帶絲毫的雜質。總會讓人看了一眼,便不忍收回。那個一身殘暴之性的惡人,終究是變成了這個如花一般的男子。
也許,再無慾無求的人,都無法拒絕那樣輕柔純潔的明亮。縱然是一個絕望到頂峯的人,只要看到那樣的一雙眼睛,將會重新審視這個世界。混沌中的那絲清澈,帶給人的,除了歡愉,還有模糊的希望。
夜芳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帶着前所未有的輕鬆,柔聲道:“戰爭結束了,從此,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那顆原本失落絕望的心,似乎在一剎那間變得輕柔。一股充滿着感激的暖流,慢慢地擴散到四肢。
旁邊的宮女輕聲道:“屬將軍剛剛恢復,要多多休息纔是,還希望屬統領不要多作打擾。”
夜芳菲搖頭道:“無妨,我們兄妹多日未見,你們退下罷。”
忽地,屬龍語的眉頭高高地皺起,脣邊帶着幾分挑釁的冷漠浮現在臉上,冷冷地朝着夜芳菲的身後看去。
夜芳菲扭頭一看,便見冷流世那張帶着無比的滄桑的臉上,竟然堆滿了笑容,朝着夜芳菲道:“芳兒,你終於醒了。”大步地走過去,伸手拉着夜芳菲那雙冰冷得幾乎沒有任何溫度的手。
三天以來,冷流世幾乎滴水未進,一直守在夜芳菲的身邊。帶着無比的罪惡和內疚,他發誓若是她不醒來的話,他也不會苟且的活下去。生不能照顧好她,死了做鬼也要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絲毫的傷害。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了。他知道,自己對她的虧欠,永遠都無法彌補。
冷流世看到了夜芳菲雙目之中那一抹冰冷,似乎帶着無盡的不屑與冷漠。那個眼神,在突然之間變得無比的陌生。原本在他身邊的那種刻意的挑釁和任性,此時變成了真真切切的冷漠和不屑。
到底是有多深的絕望,纔會讓一個滿懷希望的人,變得如此的死心無遺啊。那些過去了沉痛和淚水,也許,從這一刻開始,將會變成永恆的回憶。他們,就像是平行的兩條直線,縱是偶然錯誤的的相交之後,又回到了各自的起點,慢慢地越走越遠。遠到能互相看見對方,兩顆心卻再也無法交融。
冷流的臉色,露出輕鬆自然的微笑,右手霸道地纏上夜芳菲的肩。眉頭一揚,朝着屬龍語道:“屬統領,你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皇后之外,更大的功勞,要歸功於芳兒。”
屬龍語哈哈
一笑,道:“冷府之勢,此時已經天下無敵。若是無娘娘厚愛,恐怕屬某此時還在少林之中敲着木魚呢。”
她終是冷冷地一笑,推開他的手。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那裏?此時,他的溫暖,他的胸懷,於她來說,早已經變得無比的陌生。在她的內心深處,甚至帶着無比的厭惡。就連她自己的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對一個人的感覺,會消失得如此神速?
“芳兒,你聽我解釋。”冷流世的手,依然帶着幾分霸道,緊緊地抓着夜芳菲無力的手。
夜芳菲輕鬆地一笑,搖頭道:“冷流世,你用不着解釋。你從未虧欠過我任何東西。此一戰,能剷除匈奴,多半是天意。成敗,都與你無關。”輕輕地湊到冷流世的耳邊,柔聲道:“你放心罷,那輝煌於世的戰功,依然是你冷流世的。”
從一開始,她挖空心思地想着行兵之道,並非是爲了奪取戰功。她只是不希望夜氏數代奪下的疆土,一點點地消失殆盡。她便是扶持冷流世,讓他成爲大宋實力最強的人,然後,讓他兌現當日的承諾。
那皇帝冊封而賞,冷流世必然會是天下戰功最爲顯赫的將軍。不管他是運氣太好,還是坐收漁翁之利。此時,冷府已然成爲大宋勢力最強的府邸。
有了冷流世的實力,冷凌孇的皇后之位,整個天下將無人能撼動。冷府,必將如同皇帝的江山一般,屹立百年,流芳千古。
清涼的月光拂過,輕風溫柔柔婆娑,樹映在殿中的影子也斑駁凌亂起來,但依舊掩不住月色那種明亮而靜謐的顏色,整個夜空顯得無比的璀璨,漂亮非常。
“至於我……”夜芳菲輕輕地伸手握着屬龍語的手,笑道:“只要能與哥哥在一起,所有的一切,也就足夠了。”輕輕地,十指相扣。臉上帶着滿足的輕笑,斜靠在屬龍語的肩膀上。臉上的笑容,帶着無比的甜蜜和滿足。
冷流世的一張臉,瞬間變得蒼白,就像是一個歷經磨難的淘金之人,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用生命換來的財富轟然沉入海底般的絕望。
他的心,突然很痛很痛。所有的一切,並非他的期望。只可惜,在夜芳菲最需要的時候,他終究是負了她。若非她運氣太好,縱是匈奴全軍覆沒,恐怕等大宋大設慶功宴之時,夜芳菲的屍體也會潰爛在草原上。
冷流世仰天呵呵地一笑,道:“此時,你身傷未能痊癒,你還是好好地休息罷。”雙目之中帶着幾分失落,從懷中掏出那個金絲纏繞的腰墜,塞到夜芳菲的手中,低聲道:“你在昏迷之時,依然死死抓這個墜子。也許,它本來就是屬於你的。”
夜芳菲身子一抖,喫驚地看着冷流世。
卻見他的臉上,揚起一抹神祕的輕笑,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緊緊地抓着那個沉重的腰墜,上面依然帶着他的溫度。那纏繞的金絲,在與肌膚和絲綢的摩擦之下,變得光滑蹭亮,散發着刺目的金黃色。
屬龍語心疼地拍了拍夜芳菲的肩膀,柔聲道:“芳兒,你好好休息。哥哥已經是宮中武師之首,有權自由出入於宮中了,日後能隨時過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