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很是奇怪,像是漢字又不似漢字。”雷鐘鳴指着“請輸入密碼解鎖”幾個字,面露疑惑。
雷小軍心想,當然,這是簡體字,你哪認識這個。繁體字寫法應該是“請輸入密碼解鎖”。他的手機帶指紋解鎖,但重啓後第一次必須通過密碼解鎖。
“但是,這些字看模樣,應該是請輸入密碼解鎖的意思。”雷鐘鳴思索着說,“寫這幾個字的人怕是讀書不精,把字給寫錯了。只是輸入密碼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我還是沒想明白。”
雷小軍要不是現在很緊張,這時候真想誇一句,您可真聰明!
雷鐘鳴沒注意雷小軍的神色,自顧自的說:“但是這個我認識。”他把手指移到輸入密碼的數字鍵盤,“這個圓圈是零,這一豎是一,這是西域數字,我曾與洋人打過交道,很是瞭解了一些新事物。不過我就認得這兩個數字。”
“但我覺得最神奇的是這個。”雷鐘鳴指着頂部的時間,“現在是十八三十,對應的時辰是酉時一刻……”
“等等,”雷小軍打斷道,“你不是隻認識零和一嗎?”
“所以你是認識這些字的?你的記憶恢復了嗎?”雷鐘鳴嘿嘿一笑。
雷小軍一時語塞,心想自己居然被一個明朝的人給套路了。
雷鐘鳴也不再細究,說:“之前我也不認識,後來看了這個時辰,”他指着分鐘,“這兩個數一小段時間就會變化,逢六十就會歸零,算術裏有說,一加一爲二,二加一爲三,依次類推,九加一爲十,逢十歸零,上一位加一。所以‘2’對應的是‘二’,‘3’對應的是‘三’,對吧?”
雷小軍明白了,雷鐘鳴是盯着分鐘的變化推理出來的。得虧他不知道密碼不會解鎖,要不還知道能推斷出些什麼。作爲一個現代人,雷小軍總會有古人都是愚昧無知的刻板印象。其實怎麼可能,論智力,古人和今人毫無區別。
雷鐘鳴摁了一下電源,把手機推到雷小軍面前,盯着雷小軍意味深長的說:“這個還給你。你可以跟爹講講你的事嗎?”
雷小軍聽出來雖然雷鐘鳴此時已經懷疑他的身份了,可是此時還是用父親的身份,是想讓他放寬心。
但雷小軍心裏另有顧慮,作爲一個穿越者,是這個世界的異類。
雷小軍懂一點歷史,他知道在任何年代,對待一個異類,絕不是將他供奉上神壇,而是無情的排斥,甚至抹殺。
所以他猶豫了,“我還沒想好。”他說。
“沒關係,”雷鐘鳴表情從容,“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說吧。”說完,他起身朝外走去,臨走前在雷小軍的肩上輕輕拍了幾下。
那次晚飯後,雷鐘鳴果然沒有再詢問過雷小軍什麼。而且把電腦包和手機都還給了他。手機還有60%的電,筆記本已沒電了,連開機都開不了,移動電源的電倒是滿的。
據雷小軍觀察,雷鐘鳴這段時間回來得越來越晚了,但不管多晚,雷鐘鳴房間的燈都會再亮一個時辰,雷小軍能看見雷鐘鳴的影子投到窗戶上,像是粘在上面一樣,一動不動。
“少爺,再喫碗冰吧。”
三德的聲音讓雷小軍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他看見三德又遞來一碗碎冰。
“按照少爺的吩咐,淋了些桂花醬和薑汁。”三德笑着說。
雷小軍嚐了一口,完全是小時候喫的刨冰的味道,此刻嚐到,他竟有種淚水馬上要脫眶而出的感覺。
小時候,家裏沒什麼錢,能喫一碗刨冰也是需要哀求爸媽好多次纔行,但那時候爸媽沒有離婚,他也沒有成爲爸媽兩方都嫌棄的累贅。可惜回不到小時候了,連以前的生活也回不去了。
雷小軍此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雷鐘鳴真相,而他今天已經下定決心,找雷鐘鳴攤牌。
雷鐘鳴這天也回得很晚。當雷鐘鳴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時,發現雷小軍站着那等他,好像已經站了很久了。
“玉書,這麼晚有事跟我說嗎?”雷鐘鳴問。
“嗯。”
“那進來吧。”
雷小軍隨雷鐘鳴進屋,兩人對面坐下,雷小軍先開口,“我跟您講兩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有一個人乘船出去遊玩,不幸跌入水中,由於水流湍急,雖然他的家人並沒有找到屍體,但都以爲他死了。可是他並沒有死,他被一個仙人所救。他想回家,可是仙人不讓他走,仙人說他需要行善積德,攢夠足夠多了德行,作爲自己死而復生的報償。這三年裏,他一直隨着仙人修道行善,直到兩個月前,仙人跟他說,你已經行了足夠多的善,足以作爲救你一命的補償,你可以回家了。仙人又贈與他一塊天書玉石,一塊黑耀仙石,一塊通靈雷玉。仙人長袖一揮,他便褪去身上的衣物毛髮,了結前緣,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但同時也失去了記憶。”
雷鐘鳴認真的在聽,可是表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
雷小軍接着說,“第二個故事。有一個人,出生在距離現在四百多年之後的年代,他在北京工作,他大三輟學,跟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創業,他是這家IT創業公司的首席技術官兼首席運營官。工作很累,但也充滿了希望。有一天,他加班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在回出租屋的地鐵上,他揹着電腦包,包裏有一臺手機,一臺黑色的筆記本,還有一個移動電源。他很困,就在地鐵裏沉沉的睡着了,等到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四百多年前,一個陌生的宅子裏。”
雷小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看着雷鐘鳴說:“所以,您相信哪一個故事。”
雷鐘鳴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才緩緩張開嘴,“第二個。”
“爲什麼是第二個?”
“因爲我聽不懂。”
如果這句話從郭德綱嘴裏說出來,雷小軍早就笑趴下了。但此時他只是微微一笑,說:“嗯,第二個故事是真的。”
“一個不能被常理解釋的事情背後必有一個不能被常理解釋的原由。”雷鐘鳴像是在對自己說,突然,他擡眼看着雷小軍,“可是如果你只說第一個故事,我也是會相信的。你說出真相,你就不怕……”
雷小軍笑着說:“因爲我知道您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一個笨人。所以我相信你,也不想騙你。”
雷鐘鳴也哈哈一笑,“你也一樣。”
雷小軍站起身來,深深鞠了一躬,“我叫雷小軍,來自四百五十七年後。”
“你也姓雷?”
“嗯,您說不定就是我隔着不知道多少輩的祖宗。”
“可我的玉書終究還是死了。這一切或許就是天意吧,小軍你知道嗎?其實,我心裏希望你講的第一個故事是真的。”雷鐘鳴眼神黯淡,像是迷了一層霧。
“我明白。”
“小軍,我希望你知道,即便知道真相,我也不會加害於你。”
“我知道,如果您要處置我,不必等到今天。”
雷鐘鳴又說:“其實……你可以繼續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不知道你父母……”
“他們在我十歲時已經離婚了。”
“離婚?”雷鐘鳴不懂離婚的意思。
“就是兩人解除婚姻關係,我們那個年代男女平等,男女都可以休了對方,但是要對方同意纔行。”
“哦,是這個意思。那你呢?”
“他們離婚後,又都有了各自的家,有了自己孩子,所以我在他們眼裏就成了一個累贅。十八歲以前,我在我爹家裏住半年,然後在我媽家住半年,來來回回,滿十八歲以後,我就一個人在外面住了。”雷小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雷鐘鳴長嘆一口氣,“你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已經習慣了。”
雷鐘鳴點點頭,說:“小軍,上天把你送到我這個孤家老人這裏,自有他的用意。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如果你願意的話。”他又說了一遍。
“我明白。”雷小軍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決定,他停頓一下,說出了那個字,“爹。”
雷鐘鳴眉頭舒展,臉上泛起笑容,他的笑容有些生疏,似乎很久沒有這樣開懷的笑了。
“誒。”他應道。
這一晚,他們聊了很久,主要是雷小軍在講,講四百七十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雷鐘鳴則不停的問問題,畢竟未來的世界對於他而言,太難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