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之後的他們，樣貌都有些變化，卻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說起來也有些意思,當年食早早離開聚集地,離開大人的影響,很長一段時間，自己的外表都是沒有成長的，而葉和他正相反,葉早些年一直在大人的影響之中,後來成長到一定階段,便脫離了大人的影響,以至於到現在，兩人表相上的衰老年齡都是差不多的。
“我回來了。”
食的語氣平和,似乎在說一個早就有的約定。
“你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葉問他，一語中的。
食一震，他竟是知道自己心底所想，忍不住問，“你知道我想要找到的答案是什麼？”
“生存。”
無意故作深沉，葉說完之後一笑，“如何在大人的身邊生存，如何不在大人身邊生存,如何讓兩方一起生存,如何讓自己更好地生存……”
思想是高於現實的,這一點，恐怕沒有人能夠否認，可同樣，思想也被現實所束縛,如同天上的風箏，看似自由自在，可若是沒有那根線，轉瞬它就會掉落，永遠失去飛翔的力量——
若一道閃電帶來了雷火，當那漂亮的火焰在森林之中燃燒，當那濃濃黑煙增加夜色的深沉，有什麼東西，就在火光之中，讓人目不轉睛，看着它，就像是看到了太陽，看到了一切光明，及光明所包容的東西。
有些東西，霍然開悟，卻又說不明白具體開悟到了什麼。
至此，食完全喪失了話語的主動權。
“說說你都經歷了什麼吧，你一定有很豐富的經歷，也許能夠解答一些我的疑惑，我很想聽。”
葉的要求直白，直接把話題引到了食最擅長的方面去。
不久前，食還跟人講過自己的經歷，更遠一些的時候，他也跟王講過自己的經歷，再遠一些，他初到這個聚集地的時候，也跟葉講過自己的經歷。
走出的足跡，彷彿在繞了一個圈後，又回到了原點，但，還是不一樣了。
“這些年，我經歷了很多……”
食給葉講述着，他的外表還算年輕，可實際上，已經不年輕了，他並不能夠像葉一樣明確知道自己的時間還有多少，可他增長的經歷讓他明白自己的一生已經足夠漫長，漫長到這時候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人，在向世人講述他所經歷過的那些印象頗深的事情。
其中，王算一個。
還有不久前的那個男人，也算一個。
這樣獨特的人，他走了那麼多年，那麼多地方，也就見了這樣的兩個。
“馴養人類麼，這手段……”
若是還把自己作爲人類方，恐怕會覺得有些不舒服，可想到這些人恐怕也不是真正的人類，只是稱呼相同，便又沒什麼所謂了。
“……讓她們更多繁衍嗎？不會導致滅絕嗎？”
哪怕那些大人們似乎不需要孩子，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的，但……葉總是有着潛藏的擔憂，可細想想，這樣的擔憂又很多餘，或許人類，包括大部分哺乳動物，孕育後代的方式都是通過陰陽結合，雌雄□□來繁衍，但總有些不是，舉個例子，如果是植物的話，不是也有不需要授粉就能結果的嗎？
新生總是有的，只看什麼方式罷了。
這方面，葉還沒有頭緒，而食所見，也多是他們這種影響繁衍的手段，大人的來源在哪裏，如何新生，依舊一無所知。
遠去的水至今沒有消息，也許她能夠在這片大世界中找到一些祕密，又或者早早喪生獸口。
葉沒有對她寄予更多的希望，他已經準備偷看參考答案了。
聽到食說了自己經歷過的事情，葉也簡略說了自己的所爲，比起食那豐富多彩到能寫一本冒險小說的經歷，葉的所作所爲顯然平淡乏味了許多，即便是製造神蹟，也沒動用多少非凡手段，簡陋得像是在地上抹蜜糖吸引螞蟻一樣。
潛移默化的改變，無聲無息的變化，他也在尋求一種共存的可能，儘量不傷害任何一方，彼此互相妥協生存的可能。
可惜，直到現在爲止，那些大人們依舊是害怕孩子的降生，恐懼，甚至厭惡，可他們已經學會把這些意外而來的孩子獻給木神。
早在前幾年，葉就不再禁止孩子的誕生，允許己方的人去給大人施加影響，從而得到同伴，如果這就是一個種族必然的誕生方式，那麼，他有什麼理由要讓它亡族滅種。
不禁止，但有約束，不能每年很多個，而要間隔着來，如此，讓大人們把孩子的誕生當成是某種常態，當一種“災難”常態化，他們也有了不成熟的應對手段，那麼，就不會太過畏懼。
把孩子綁在立木上，不再理會就行了。
這些葉總結出來的知識，不能說完全無用，但到底少有突破創新，反倒是食帶來的那些可能，更加令人驚豔。
“真是厲害啊，那樣的人……”
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會只有一個天才，同樣，掌握着很多知識的穿越者也未必就能高高在上成爲至尊，對這個沒什麼神祕力量的原始世界，葉心底沒有一絲輕視是不可能的，文明也許會倒退，但知識永遠不會臣服於愚昧，他有資格自傲，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領航人的角色，可面對這個時代的天才，他同樣也會敬佩，走前所未有之路，這樣的開拓進取，銳意而前，本身就是王了。
“……是很不錯的想法，延長了時間嗎？”
似乎有什麼想法已經在呼之欲出，葉微微皺眉，那典型渣男的做法，同樣是一條新的路，如果按照他的想法繼續，用二代替換一代的人類，會是怎樣的呢？
全面替換之後，是否是他們的終焉？
女人並沒有孕育器官，孩子的誕生，歸根結底是因爲影響，而影響的作用效果，孩子跟大人絕不相同，假定現在的大人是一代，葉他們這些被生下來的孩子是二代，那麼，大人們再生下來的、被二代影響而生的、三代的孩子就能擁有跟大人一樣的影響了嗎？
不能的，這裏也有三代的孩子，葉知道，他們就是自己的同伴，即與二代等同，依舊是獨屬於孩子們的影響，與大人不同，也就是說，他們還能影響大人懷孕，卻不能影響同伴成長，沒有二者兼有，也沒有成爲另一方，畢竟這種孕育本身就非常理，並不吸納對方的基因，如同借腹生子，所生的，當然不會是對方的孩子。
如此一來，女人因爲生子而損耗而死亡，死亡到一定的數量上，就不會再有新生的孩子，而男人不能生子，長大的孩子（男女皆有）也不能，是的，孩子也不能，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辦法孕育，影響也對彼此無效，所以……
當大人之中不再存在女人，當孩子長大老死，或許這會成爲一個只有男人的世界，而不能繁衍的男人，假定他們並非永生，那便必然有一天，讓世界迎來一片空寂。
至少這一批的人類滅絕了。
也就是說那種未來，恐怕是同歸於盡的死法。
相較之下，倒是王的可持續發展，看上去更好一些，可這種可持續發展也是建立在有足夠的被掠奪的女人的基礎上的，若是沒有這個基礎在，早晚也都是一樣的。
不解決女人生孩子會死這一條，似乎怎麼改變都沒用。
而想要解決這一條，難道要走改造器官的路子嗎？就算葉想，恐怕也很難做到，條件不足。
“你覺得他們誰是對的？”
食問。
“我也不知道啊。”
葉攤手，似有兩分無奈，然後，眼神之中劃過一抹調皮之色，笑着問，“那，你想不想知道答案是什麼？”
“什麼？”
食疑惑地看向他，這是又知道了？
當你拿到一本習題冊，第一時間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翻參考答案。
看到有就安心了的感覺，哪怕不是要抄襲，有這樣的答案在，也能自查對錯，有助於進步。
以往，葉經常是把這個環節放在被系統回收之後，安安靜靜地從一個宏觀的角度來觀測世界，觀察時間線中的種種變遷，彷彿把一個歷經千年的實驗越過中間所有的等待，直接看到直指成功的那條路所得到的結果。
是好是歹，都可放下。
如同一個完美的句號，一定要有，並出現在劇終之後，否則就總讓人覺得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不夠圓滿。
現在麼，知道以後的時間不多，且這些時間之中註定無法看到實驗的結果，那麼，爲什麼不悄悄地偷看一下參考答案呢？
“你明天來找我，我告訴你答案。”
“好。”
次日，食來到葉居住的樹屋上，不大的樹屋一眼就能看穿，那牀上僅有一件樹藤編織的衣裳，沒有葉的人影，人呢？
食找遍了整個聚集地，包括大人的聚集地，沒有找到葉，他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就此不見了。
找了很久，沒有找見人的食於夜色中忽而一笑，喃喃：“這是報復嗎？”爲自己當年的不告而別，故意不告訴自己答案，悄悄溜走，好像當年的自己？
“真是讓人無奈啊……”
似乎能夠體會那個時候葉的心境，食輕輕笑着，笑容中多了久違的親切，似那麼多年的距離在此刻煙消，他們還是小時候的樣子，手拉着手，一起走……,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