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少女淺笑着道了一聲謝。
青年,唐繼祖,聽到這一聲道謝,擡手搔了搔額角,指節頂得帽子歪斜,“沒什麼,沒什麼,路見不平,總是要拔刀相助的,何況還是英雄救美,可遇而不可求啊!啊,那啥,我是說,我很樂意救人,助人爲樂,助人爲樂嘛!”
笑呵呵說完這些,再要問,“未知姑娘這是要去哪——”
雨點噼裏啪啦打下來,突兀,卻又算是意料之內。
油紙傘向前,連帶着那幽幽香氣也向前,到了近前來,傘面稍微傾斜,便把青年也罩在了傘下,可惜這油紙傘小了些,兩個人在傘面下略有侷促,唐繼祖能夠感覺到那傾盆而下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肩頭上,瞬間就溼了一條袖子,半邊臂膀。
他側目看了一眼,旗袍少女也側目看去,他便有意側了一下身子,接過傘柄來,本是想要撐得高一些,免得勞累少女爲自己撐傘,可手指相觸,冰涼如玉的手指讓他差點兒握在掌心。
“我來尋人,還不知要到何處落腳……”
一句話只說一半,旗袍少女眉宇間似有些許憂愁。
“這樣啊,那不如先到我家,我家就在附近了,你看,前面拐過去就是了,老房子,倒是還能遮風擋雨。”
唐繼祖指着前方,這條路,好巧不巧,也能繞到他家門口,當真是順路了。
“那就、勞煩了。”
少女說着,又是淺笑。
“不勞煩,不勞煩,這有什麼勞煩的。”唐繼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帶着點兒迫不及待,把人引入了自家門戶。
唐繼祖所在的唐家,早些年也是大地主出身,可惜後來時代變化,跟不上時代的唐家就落了下風,漸漸地,到了唐繼祖這一代,家中已經沒了長輩,所幸長輩鋪的路還在,他才能夠憑着餘財進入新式大學之中,將來學得好了,當個政府官員,喫碗官家飯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前程了。
原主卻不滿足,換成現在的穿越而來的唐繼祖,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天降的福分,雖然這個時代有着種種的不好,但,死裏逃生,還能獲得這樣年輕而健康的身體,實在是再幸運不過了,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不過,沒有金手指的遺憾,總是讓人不由唏噓。
可能這就是人性吧,得隴望蜀。
三進的院子,有些幽深,油紙傘撐開放在堂側,傘面上的素雅花朵被雨水浸潤,多了一抹嬌豔,點點雨滴順着傘面而下,落在石磚上,更添清冷。
“這麼大,只有你一個人嗎?”
少女目光看了一圈兒,從房梁到四方座椅擺設,很顯然,這樣的院子,四世同堂都不爲過。
“現在算是隻有我自己了。”
本來還應有個看門的老僕,可惜,前不久病死了,剩下的就只有唐繼祖一個了。
“啊,你等等,我去給你倒水!”
現在已經有了暖瓶,唐繼祖也算是個勤快人,早上燒的熱水都灌了壺,這會兒倒出來喝,正好暖暖身子。
少女的美目已經落在了書架上,這上面的書顯然都被翻閱過一遍了,位置都有些移動,應該是近期才翻閱過的,看灰塵積壓的程度,差不多是同一時間翻閱的,也就是說,穿越者還是很有頭腦地在探索屬於原主的信息。
循着心中的感應,她找到了那本書。
紙張似本身就是黃色的,有點兒像那種護眼紙,封皮上是豎寫的四個字——朝雲暮雨。
聽名字,好像某種不正經的話本,連紙張都是黃的,簡直是在暗示內容顏色。
具體如何嘛……
少女沒有伸手去觸碰那本書,身後腳步聲傳來,她轉頭看向端着兩杯水走過來的唐繼祖,瓷杯之中似有熱氣緩緩而升。
“你救我,是想要做我的男朋友嗎?”
“啪”,杯子落地,上好的瓷杯直接碎裂,連帶着那些熱水讓唐繼祖一個勁兒跳腳,仍是免不了溼了褲腿。
這樣子,如此不穩重,倒是……
眼神之中含了笑,少女在唐繼祖面紅耳赤的時候再問:“那,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啊?”
甜甜的聲音之中是蜜,是糖,是膩人的誘餌。
“可以嗎?我——”
唐繼祖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從沒面對過這種情況,哪怕是信息大爆炸時候的人,但那個時代,他也沒什麼心動的女神啊,或者說,敢對着屏幕上離着自己不知道多遠的女明星歡喜,“誒,我女神啊!”
現實中,卻也只敢守着屏幕說那是我女神而已,連“女朋友”三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主動?
主動是什麼東西?
他唐繼祖要是能主動,那不是早有女朋友了嗎?還至於等到穿越還是單身狗嗎?
呃——等等,那個什麼,我——“我要,我做、做你男朋友!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像今天一樣!”
唐繼祖很懂得機不可失的道理,對方都主動問了,他再不答應,是不是傻?!
至於身份地位啥的,他現在也不差啊!就是有些老牛喫嫩草的感覺,少女這樣子,成年了嗎?
旗袍這樣他以爲很老成或很成熟的衣裳,穿在對方身上,卻有一種清新而年輕的感覺,再加上那張精緻的面容,她的年齡,有沒有十八啊!
唐繼祖的心砰砰地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了,腦子裏亂糟糟的,就好像他的手,都不知道是要先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還是先收拾自己打溼的褲子。
“那,男朋友,我想要這本書,可以給我嗎?”
少女的要求來得直接而突然。
“啊,啊,啊?哦。”
唐繼祖聽到這話,愣神之後有些失落,原來只是想要東西要得更加順理成章一點兒嗎?女人啊,天生懂得用女朋友的身份用人。
“哪本?”
他往那裏看了一眼,發現是《朝雲暮雨》這一本看起來很黃,其實透着點兒小文藝的小清新話本,雖不明白對方是怎麼看上了,可能因爲那少見的紙張,他最開始看,還嚇了一跳,這種護眼紙張,難道不是現代工藝嗎?
可惜,裏面的內容是真的很古,以他的文化水平都不太看得懂。
“那本啊,送給你了,你想看就看吧。”
唐繼祖透着點兒失落,還是應了下來。
聽到他同意讓出所有者身份,少女的欣喜更多了幾分,“男朋友,你真好,我更喜歡你了。”
直白的甜言蜜語又把唐繼祖哄得大腦宕機,所以,男女朋友關係不會因爲她的目的達到而解除嗎?
沒工夫理會他到底是怎樣想的,少女伸手拿下了這本書,緩緩翻開,前面的文字繁多而雜,她沒有看,直接翻到後面一頁,如同卷名一樣,這一頁寫着的是“雨師”二字。
隨着她的手觸碰,那“雨師”二字之側,多了一副若隱若現的插畫,淺淺的筆觸勾勒出一個背影,撐着油紙傘的旗袍少女身姿窈窕,不用看正面,只看那油紙傘上清新素雅的花,就能想到她會是怎樣的美麗。
——紙上人。
少女原是紙上人,若那書靈一般,文字有靈,聚而成形,故事有神,形而有魂。
她爲紙上人,卻可行世間,紙懼則她懼,紙有則她有,比起前面三個,唯一例外的,或者就是她爲雨師,便不似一般的紙張那樣怕水,打着油紙傘,便能在雨中行走,而她所過之地,不消一時三刻,也必要下雨。
朝霞要到天明時分方可自由行走。
雲仙要在雲聚之處方可行走。
暮景要到逢魔時刻方可自由行走。
這個時候,能夠跟雨師一爭的只有雲仙,陰雲也是雲,她本也是能出來的,可,落雨的時候就不行了。
同爲紙上人,真正論起來,她們四個的本體都是紙,只不過因爲各自的傳記故事不同,這紙的效用就不相同,四人之中,唯有雨師是防水的。
紙張怕水、火,雨師卻防水侵,這樣比較,雨師就是最強大的那個,她的本體被賦予了不怕水的意義,算是天賦技能的基礎。
其他三個,就又怕水又怕火,相對弱小一些。
這種相對弱小,也真的就是相對而已。
她們的本體天賦一點兒都不弱,朝霞是以霞光爲眼,天明之後,她便如正常人作息,不同的則是弄霞爲器,能夠做到很多類似傳奇的事情,比如她現在從事的職業,就是美女特工,霞光傳遞情報,簡直不要太容易。
雲仙就更是神仙中人了,不履凡塵,只要天空有云,她就能夠出現在任何一片雲上,可惜的是,這等高來高去有着天生的本質的缺陷,不能落地,於是人類社會之中,想要混得好的雲仙就不得不神出鬼沒,充當教派聖女之流。
暮景的能力同樣是利用光,卻主要是幻術方面的能力,冒名頂替了富商之女,當着對方家中體弱多病的千金大小姐,完全不必暴露自己的缺陷,也不必賣命賺錢養活自己,當真算得上活得最輕鬆的那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