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亞先跟着大鴨子把那幾個他認得的字學了，不說能夠從這些字形字音上找出什麼規律來，首先要適應一種發音帶來的感覺,之後再留意聽那些工人們的談話,儘快觸類旁通。
“你見過的那個男孩兒,他現在還會來嗎？”
鴨子的壽命,平均不超過十年,看大鴨子現在健壯的程度，算他走過鴨生的一半,那麼，五年時間,當年的小男孩兒顯然不會直接成爲大叔,可能升學了，或者,他的父親是否還在這裏當工人呢？
“來得少了。”
大鴨子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好奇心滿足之後,這會兒有點兒不想說話的樣子，神色有些倦怠。
奧亞不理會他的情緒如何,繼續詢問一些細節,知道這個小男孩兒，哦，現在是大男孩兒了,放假還是會過來,過來寫作業。
“他的父親總是罵他,他其實、也挺認真了。”
大鴨子說得有些惆悵，像是爲那個男孩兒感覺到爲難。
奧亞附和着他的觀點，讓他儘可能多說一些,然後又跟他約好了等到男孩兒來了之後，大鴨子會指給他看。
“你到底要做什麼？”
莉黛有些不耐煩，還有深深的好奇，不是要見白天鵝嗎？爲什麼要做這麼多多餘的事情？
“不要着急，醜小鴨是長大之後才變成白天鵝的，現在咱們還小，本來也變不了，不要着急，等等看，等那個男孩兒來了，咱們再說其他的。”
奧亞安撫住了莉黛，之後的日子，就跟以前一樣，該喫飼料喫私聊，該上課上課，該放風放風，只在放風的時候多了些事情做，比如說忍着某種味道上的難聞，儘可能跟隨某位工人的腳步，做一個合格的跟寵。
人選是仔細斟酌過的，在鴨子眼中過於巨大的人類看起來好像都差不多，臉盲一樣，不太好判斷誰更加慈眉善目，便只能夠通過做事的風格上來看，奧亞跟隨的這一位做事情認真仔細，也唯有跟在這樣的人腳邊兒，纔不至於被他一個疏忽，一腳踩死。
相信在這個養鴨場中，一兩隻小鴨子的“正常”死亡，不會導致太過惡劣的後果，這些工人們是否能夠善待小鴨子，完全看他們的心意。
奧亞的眼光沒有錯，一開始主動做跟寵的時候，那位工人怕踩到它，還故意恐嚇驅趕它，腳也做出了踢的動作來。
一般的小動物，肯定會被這樣的動作嚇跑了，哪怕離得還遠，但在它們看來，這動作中的威脅性一點兒都不少。
奧亞不一樣，它堅持住了，堅定不動搖，實在怕了，就縮縮脖子，發出稚嫩的“嘎”聲來，儘量短促一些，不要拖長，便顯得不那麼粗鄙，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思。
“這小鴨子怎麼回事兒，不怕踩到你啊！”
工人嘟囔着，很是不滿，但，到底怕踩到那小黃糰子，走路都添了幾分小心，視線餘光總是在腳邊兒掃，看到那好像拴在鞋旁的裝飾物一樣，自己走哪兒，它跟哪兒。
別說，忽略這種跟隨帶來的麻煩，還是挺有趣的。
養鴨場的工作算不上多麼繁重，但無聊是肯定的，爲了能夠更好地散養鴨子，養鴨場所在是湖泊的附近，這裏少有人居，平時就他們幾個工人在，沒什麼娛樂活動，他們閒暇時候只能自己找事情做排遣時間。
邊工作邊帶孩子，監督孩子寫作業，也只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個工人還沒結婚，沒有孩子，沒辦法享受跟女友寫信的甜蜜與糾結，也沒辦法應付不得不帶小討債鬼的麻煩與苦惱。
空閒的時候，他除了欣賞這裏的好風景之外，就只能看書了。
現在，又多了一件事情，給總是跟隨自己的這隻小鴨子開小竈！
同樣是飼料，他單獨餵給它一隻小蝦，總還是不過分的吧。
奧亞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處，再進化一步，就是當寵物了嗎？
比起養大後被人喫掉的命運，當寵物似乎也不錯，可惜這是奧亞不會選擇的路，對大部分人來說，養寵物多是養貓狗，而非養雞鴨，或者說只在雞鴨小時候養一養，大了，不是殺了，就是所謂的放生了。
原因很簡單，雞鴨並不是適合養在家裏的寵物，現在是在養鴨場還好，若是換到別的地方，真的被工人帶回家，那麻煩，恐怕他的喜愛也不能持久。
“你不想變成白天鵝了嗎？”
莉黛抽空過來譴責奧亞的三心兩意。
“當然想，我正在爲了這件事而努力，不要着急，也許我們很快就能看到結果。”
奧亞和識字大鴨子的聯絡一直沒斷過，那隻流氓鴨，那天還沒看出來，後來才發現，這傢伙最是招貓逗狗，對所有的鴨子都蠢蠢欲動，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生活的樂趣”。
男孩兒傑米來了。
傑米不是第一次來這個養鴨場了，熟門熟路，來的時候就像是回家了一樣，身上揹着的書包耷拉着，顯然他並不是很想來這個充斥着鴨屎味兒的地方。
“嗨，傑米，來了！”
“嗯，班尼叔叔，我來了。”
傑米懨懨地應了一聲，揹着書包往辦公室走，裏面的人出來，見到傑米，熟悉點兒的跟他打招呼，不熟悉的就看了一樣。
奧亞本來辦公室內，作爲一個表現良好的跟寵，它已經成了辦公室的常客，可以經常出入這裏不會被人驅趕。
傑米看到了奧亞。
奧亞也看到了傑米。對視的時候，傑米疑惑了一下一隻小鴨子怎麼能夠在辦公室中，他小時候也放一隻小鴨子進了辦公室，後來被父親罵得很慘……這隻，是誰帶來的？
玻璃窗外，隱約可見大鴨子的身影，他很是信守承諾地在見到傑米的第一時間就過來找奧亞了。
“去去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要是拉在這裏，看我怎麼收拾你！”
外面經過的工人做出驅趕的手勢來，顯然不想要鴨子糞便污染了他們日常所處的環境。
大鴨子扇了扇翅膀，像是被嚇走的樣子，卻沒走遠，很快又在往這裏探頭。
奧亞趁着沒人注意它，快速地跑出去跟大鴨子匯合，一會兒，身上站着一隻小黃鴨莉黛的大鴨子就叼着幾張紙走了進來。
紙上是歪歪扭扭的文字，那是奧亞趁着沒人的時候，偷偷蘸着墨水描畫的，正是大鴨子會的那幾個字。
紙張白得顯眼，被大鴨子直接找到跟前來的傑米，目光奇異：“這是做什麼？”
他主要是看着大鴨子背上的小鴨子，此前，可沒有見過哪隻鴨媽媽託着小鴨子走的。
紙張放在地上，散開，每一張上面都有一個文字，奧亞按照大鴨子當年會的識字順序，撿起一頁來，展示給傑米和大鴨子看。
“嘎嘎！”
大鴨子發出了屬於鴨子的讀音。
奧亞放下這一張，撿起第二張，大鴨子再次發出叫聲，然後是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
“這是在做什麼？”
辦公室裏本來就在的工人覺得有些奇怪，注意力也集中到了這裏，之前在外面驅趕過大鴨子的工人回來，看到這一幕，沒有再馬上驅趕大鴨子，反而奇怪，“識字卡片？”
有點兒那個意思了。
傑米百無聊賴的樣子也變了，目光之中的疑惑轉成了驚奇，又轉成了訝然，訝然之中的那一點兒意外驚喜，若迸射的火光，格外明亮。
“是你，你是當年的小鴨子！”
傑米認出了大鴨子，他恨不得直接給大鴨子一個擁抱，臉上露出笑容來。“你還記得，這是我教你的，你都記得，天啊，你竟然都記得，你真厲害，你……”
很是奇妙的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發生。
“傑米，發生了什麼？”
首次成爲衆人焦點的傑米滿臉興奮，情緒完全活躍起來了，跟其他的工人講自己當年是怎樣教小鴨子識字的事情，“它就是那隻小鴨子，它還記得！天啊，這可太酷了，我是說，這怎麼可能呢？它簡直不像一隻鴨子！”
隨着傑米的敘述，大人們的目光也投注到了大鴨子的身上，哪怕他身邊兒還有兩隻模樣可愛，很能夠分走視線的小鴨子，可大部分目光，還是集中在了大鴨子身上，熾熱如火。
“他們看什麼，難道我變成白天鵝了？”
大鴨子還有些不明白，左顧右盼，不太理解這些巨人們在想什麼，哦，男孩兒也是一個小巨人了，沒有當年可愛了。
“你纔沒有變成白天鵝！”
莉黛很是不滿，在大鴨子身上發聲，它的叫聲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也有人發出讚歎：“它真可愛，是它的孩子嗎？這是帶着孩子來上學了？”
這種聯想顯然很具有童趣，也很有意思。
“是，肯定是的！”
傑米一下子爆發出教學的熱情來，直接把大鴨子和莉黛都留下來了。
莉黛很不自在，想要溜走。
“你不是想要變成白天鵝嗎？書裏寫着如何找到白天鵝的方法，要先學會認字纔行。”
奧亞在一旁提醒。
莉黛縮回了想要離開的腳步，昂起了脖子，努力做出優雅的姿態來，自信滿滿：“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