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歡我,一直認爲我是很稀有的花朵,養了我一輩子……”
一生心血,養育一株綠草,最終讓綠草成爲了妖物,成爲妖物的那一刻,淺碧可以自己選擇去妖域還是留在人類世界。
“他沒了,我也沒什麼必要留在人類世界,那些人,並不都是好的。”
淺碧說得很有道理,她在跟自己的新認識的夥伴聊天,她的夥伴很厲害,有着人形,叫做阿濟,要不是阿濟出現,她恐怕就被別人吞噬了,畢竟,她只是一株小小的綠草。
“如果有捉妖師跟你結契,你會去嗎?”
阿濟輕聲問。
“我、我什麼都不會,去了的話,會被嫌棄的吧,如果是那樣,我不想去,我一直記得,他很喜歡我,被他喜歡很好……”
淺碧是一株小草,她被阿濟放在胳膊上,要用自己細嫩的根鬚捉住阿濟的胳膊,纔不至於掉落在地上,三兩片葉子細細長長,有些像是蘭草的樣子,可她,真的就是一株普通的小草。
但,她是被當做蘭草愛過的啊!
那個人,傾注了一輩子的心血,那樣長久地養育過她,那種感覺,很美好,這份“思念”讓她能夠面對以後的所有磨難,包括差點兒被其他小妖吞噬。
如她這樣弱小,連人形都沒有的小妖,在妖域之中的生存也是很難的。
妖君大人說了要對小妖關照,可這種關照只是不隨意殺戮,那些坊市之外的吞噬,他是不會管的,也管不到的。
便是坊市之中,在那些隱蔽的地方,看不到的地方,也會有吞噬發生。
如她這樣弱又小的妖物,隨便一抓送入口中,可能都不會有人注意到。
她能怎麼辦呢?
生活,似乎總是這樣艱難。
“去結契吧,我帶着你一起,我們去看看那些人類捉妖師都是怎樣的。”
說話間,一個黑洞出現在附近,阿濟先把淺碧扔進去,自己緊隨其後,一前一後,就定了結契的主角。
可當他們從黑洞的另一端出來,出現在捉妖師的面前時,淺碧還在阿濟的手臂上掛着,彷彿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一樣。
那個捉妖師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退,他是一個少年,還是一個比較……貧窮的少年,頭上的帽子上還帶着草葉,臉上烏漆嘛黑,看着很髒的感覺,一雙眼睛格外黑亮。
亂糟糟雜草一樣的短髮並未完全被帽子遮掩,很有生命力的樣子,一身短褂打了幾個補丁,還有漏洞的地方,不知道是怎樣的磨損,短褲過膝,同樣破破爛爛,露在外面的皮膚有些發黑。
呃,看起來就很窮,很、不像是捉妖師的樣子。
“還真的行啊!”
少年睜圓了貓一樣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阿濟,笑着招呼:“你是來幫我的吧,快點兒,幫我解決目前的困境!”
“什麼困境?”
阿濟看了看左右,這裏是一個山溝裏面,附近都是亂石,看不到幾棵樹木在。
“幫我成爲大人物!”
少年說着,把話題扯到面前,“先從讓我喫飽飯開始!”
名爲鐵蛋的少年是個孤兒出身,爲了養活自己,做過小偷小摸的事情,不算是什麼好人,這一次也是從某個捉妖師那裏“偷”來的方法,說是通過這樣就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所以,鐵蛋第一時間許了一個大願望,再從大願望的小條件開始,喫飽飯,穿好衣,再……
窮人的小機靈。
阿濟笑了一下:“喫啊,這麼多土,你想喫多少都可以啊,難道喫不飽嗎?”
“喫土?!”鐵蛋懵了,認真的嗎?
還不知道自己具有捉妖師天賦,並真的成爲一個捉妖師的鐵蛋,完全沒想過自己直接實現了階層的躍遷,還是那種底層的思想,想要喫到正常的飯菜。
他看了看地上的土石,表情一言難盡,“你認真的嗎?”
“我們妖,都喫土。”
阿濟說着,放下胳膊上的淺碧,意思很明顯,喫給他看。
淺碧沒覺得有什麼難的,作爲一棵植物妖,她是能夠喫土的。
根系如同爪子一樣,迅速抓住那些土石,很快,土石就變得更細膩,直接從根系的縫隙之中漏下來,比被抓住之前少了很多,少掉的那些,不用說,就是被喫掉了。
看到如此生動形象的示範,鐵蛋傻眼了,“你們能喫,我不能喫啊!”
“那我就沒什麼辦法了。”
阿濟攤手,他捨棄了大妖的身份,可不是爲了給人類做“奴僕”的。
具體來說,是鐵蛋跟着阿濟走。
酒樓之中的酒菜很好喫,阿濟不算是第一次來人類城池,可沒想到這纔多少年過去,飯菜竟然好吃了這麼多。
他拿着筷子,大口地喫起來。
“你不是喫土的嗎?”
鐵蛋好奇。
阿濟的筷子頓了一下:“是啊,也可以喫別的。”
作爲範例的淺碧被放到了鐵蛋的盤中,那些殘羹冷炙迅速被根系抓取,這一次,一點兒渣渣都沒留下來。
“行了,行了,我還沒喫完吶!”
鐵蛋看着淺碧,想要把它拽出來,又怕傷到它,不知道如何下手,最終連着菜盤子,一起放到了桌角,快速拿了另一盤菜,直接對着菜盤子下筷子。
他的喫相不敢恭維,吧唧嘴不說,邊喫飯邊說話的時候還噴菜汁,阿濟坐的位置離他遠了點兒,那邊兒靠鐵蛋近的幾盤菜,他都不再碰了,嫌棄。
鐵蛋沒察覺,痛快地喫,喫到最後一擡頭,咦,人呢?怎麼都沒有了,就剩自己了?
“飯錢?什麼飯錢?我沒有啊!”
鐵蛋被追賬的時候一臉懵,難道不是阿濟付錢嗎?“又不是我要說來喫的!”
已經走遠的阿濟聽到淺碧小小的疑惑,“把他丟在那裏,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讓他長點兒記性!”
阿濟這樣說着,停留在一處茶館旁,臨街靠窗的位置上,有人正在高談闊論,說起妖域的種種事情來,如數家珍一般。
“那妖君不是個好的,就知道壓迫小妖,看看這些小妖,都被壓迫成什麼樣了!”
“來,你說說,你是哪裏的妖物來着?”
那說話的是個捉妖師,還是那種比較高調,但沒什麼本事的捉妖師,他結契的妖物卻難得地比較有能耐,那妖力,讓淺碧縮了頭,彷彿是阿濟胳膊上的一個紋身似的,一動不動。
“我是仰賴山君大人生活的,若不是山君大人,我們就要被妖君吞噬了,妖君就是靠着吞噬小妖成爲大妖的,太殘忍了,活吞啊!”
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話,說得非常順遂,阿濟看那妖物的模樣,也沒多少對大妖的敬畏。
這不奇怪,很多在大妖面前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小妖,其實背地裏,也可能罵大妖神經病。
阿濟以前就見到過這樣的兩面派,很有意思。
現在在人類世界看到,也不覺得奇怪,聽了一會兒,沒什麼新意,就是在控訴妖君的種種惡政。
阿濟移動了腳步,走遠了,淺碧才重新揚起身子來,恢復了活力,“他說得不對,妖君大人已經很好了,我知道,以前的妖域是怎樣的,那時候,小妖們都活得很艱難,哪裏像現在,還有坊市,那麼熱鬧!”
安全也是有的,比以前好多了。
淺碧細聲細氣,像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不敢高聲,卻還要堅持自己認定的真相。
阿濟笑了一下:“是啊,好多了。”
“妖君其實是個很厲害的大妖。”
這種直接換掉靈魂的方法,他都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妖力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嗎?
還是特殊的能力?
也值得探究,但,更值得探究的是現在的身份,以及這種身份可能會面對的未來。
人類和妖域的戰爭終於還是打響了,山君無意中埋下的伏筆,那麼多年,又有現成的通道,人類捉妖師也有野心勃勃之輩,當然想要得到更多,若是把所有的妖物都當做奴隸,人類世界肯定會被建設得更好。
想法很好,可惜行不通。
這一戰,阿濟受了傷,感覺到了那種不是大妖的力不從心。
等他找到妖君,想要換回來,重新獲得大妖身份的時候,得到了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一瞬,目光深沉,是真的不可能,還是,他不願意?
“我曾經問過你,你確定要做普通的妖物,現在再想要換回來,不可能了。”妖君脣角含笑,世上可有回頭草?世上可有後悔藥?
阿濟,曾經的濟川君,聞言沒有多說,直接離開了。此時,妖域內部,九個大妖,已經有兩個被換掉,剩下的隱約發現端倪,還沒得到確認。
濟川君去告訴了他們真相,讓他們選擇,是遲早有一天因爲違逆妖君的意思被換掉大妖的身份,還是直接制裁妖君,把那種換身份的方法抓在自己的手裏。
一場戰爭,又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