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溫和的笑容籠罩着一層光暈,好像會發光一樣。
方明在窗外看了一眼,目光就轉移到座位上的兩個孩子身上，他們像是被排擠的對象,坐在邊角的位置,並不是很能集中精力在唱歌上,有些走神的感覺。
“方記者，你還特意過來看我,真是沒想到……”
管理員阿姨有些受寵若驚,在聽到方明說擔心她和那些孩子過得不好過來看看的時候,更是露出了笑容來。
阿姨在這裏做的差不多還是之前的工作，因爲肯值夜班,睡在孤兒院中守着孩子們,她的生活除了上班的地方變了,距離遠了點兒,其他的沒什麼不同。
反正也是要在孤兒院裏睡,白天基本上也在這裏喫飯，離家遠也沒什麼了。
另外兩個阿姨就不一樣了,一個不知下落,另一個則回家養老去了。
“我們這樣的年齡,還真是閒不住,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
教室裏算是在上課，外面，阿姨守着一個大盆在擇菜,方明找了個小凳子坐過來幫忙，一邊幫忙一邊閒聊一樣交談，不是專門的採訪，沒有多少正式的問題。
“你說其他的孩子啊，唉，周院長在的時候，我也沒怎麼注意，我們這種管理員就是生活阿姨，什麼叫做生活，管好了喫穿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怎麼管，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在外面什麼樣，以前什麼樣，周院長恐怕是知道的，也不給我們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話就有些重了，似乎很是不滿，可上一次採訪的時候，明明也是對周院長滿口好話的。
“之前有個孩子，你記得吧，每次喫飯都不好好喫的那個，總要追着後面叫，就差給他喂到嘴裏了，七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你知道他是怎麼成爲孤兒的嗎？”
阿姨說得起勁兒，在新環境中，遇到一個以前就認識的人，又是難得有時間閒聊，當事人也都不在眼前，便乾脆說得多了些。
她口中說的那個孩子是誰，方明沒太想起來，卻不介意順着她的話往下問，於是聽到了一段有些匪夷所思的孤兒身世，很多人都以爲成爲孤兒是多可憐多無辜的事情，可有些人成爲孤兒，還真的不是那麼無辜。
那個孩子就是，因爲父母的管束讓自己心煩，又或者單純是因爲覺得好玩兒，大半夜的，偷偷玩火，結果，造成煤氣泄露，除了偷偷跑出的他，其他人，都死了。
“嘖嘖，一大家子的人哦，有些孩子，真的是天生的壞種，就不該有家人。”
阿姨的話近乎惡毒，可若是想到有一個這樣的孩子在身邊兒，真的是睡覺都覺得不安穩，上一次他玩火，誰知道下一次他玩什麼。
關鍵是，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悔過之心。
“也許周院長也不知道呢？”
方明隨口說着，這種孩子，就算是看在他年齡小，怕傷害他幼小的心靈，可做出這種事兒，怎麼都應該加強思想教育吧。
“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孩子都是他接收來的，他不想知道，警察都會把資料給他，也不給我們說一聲，現在想起來都後怕，關鍵是這樣的孩子還不是一個兩個，別的孤兒院不收的，該送少管所的，都送到他這裏了，他總是這樣，認爲孩子犯什麼錯都可以被原諒，他們總會改的，呵，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改……”
阿姨憤憤不平，彷彿對周院長有着太多的怨言。
方明虛應了兩聲，又仔細回想了一下阿姨口中的那個男孩兒，實在是沒什麼印象。
等到菜摘好了，阿姨端着盆去廚房洗菜，方明就在附近的水龍頭那裏吸收，那是一個在小花園之中的水池子，水泥做的，很是簡陋，擰動水龍頭的時候，感覺那個立起來的管子都要被擰動了，塑料材質的，倒是不生鏽。
水流很乾淨，方明很快洗好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還說要等着阿姨出來，跟她告別一聲，這個阿姨在聖安孤兒院的時間不算長，並不認識何啓明，若想知道何啓明小時候是怎樣的，恐怕……
一般在孤兒院工作的這種阿姨都是年齡比較大的，早些年，甚至都是退休的人才會來這裏工作，算是發揮餘熱，所以，算算何啓明的年齡，恐怕那時候記得他，照顧他的阿姨已經不在了吧。
這種非正式員工，連資料都沒有的，很不好查，方明找到這裏，也不過是想要試着問一問，萬一有什麼線索呢？
“你是記者吧，何紅是不是犯什麼事兒了？”
有個阿姨過來問方明，聲音還有點兒隱藏的興奮。
“何紅？”方明遲疑了一下，纔想起之前那個管理員阿姨的確是姓何，至於是不是何紅，還真的不太清楚，他最多稱呼對方“何阿姨”，“哦，何阿姨啊，什麼事兒都沒有，您別多想，就是在聖安孤兒院的時候就認識了，正好從這兒路過，聽說她在這裏，就過來看看……”
聽到是這樣毫無新意的回答，阿姨撇了撇嘴：“我還以爲是她盜竊被抓了吶！”
“盜竊！”
這個詞觸動了方明有些敏感的神經，他露出了些猶豫又感興趣的樣子，那個阿姨本來也有意透露，就直接告訴他了，“這個何紅手腳不乾淨的，才進廚房，就敢偷拿東西，真是太不像話了，那些可都是小孩子的口糧，她也好意思拿！”
孤兒院的食物分配有條件的情況下有些是富餘的，比如說給孩子們一人一個的小麪包，如果有孩子不夠喫，想要多要一個，總應該有吧，再說這種東西保質期長，也不可能每一次就按着人頭買那麼多個，總是要多買些的，由此惠及其他阿姨，也是應有的福利了。
自從何紅來了之後，這種“福利”就成了她一個人的福利，每次負責分發的時候，都會發現沒有一點兒多餘的，後來有人看到她偷偷往自己包裏放，被人抓個正着，還敢說那是她自己省下沒喫的。
“還說要給自己的兒子喫，他兒子有多大，難道也跟這裏的孩子一樣大嗎？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紀……”
阿姨很是不滿，不知道何紅拿走的那些“福利”有沒有觸及到她的利益。
方明耐着性子聽着，也想着何紅的身材，那種有些臃腫發胖的身材可不是能夠翻窗逃走的樣子。
不過，如果她這個內部人當盜賊的話，恐怕也用不着翻窗走，但她這樣的人，會拿刀捅人嗎？
廚房有個窗戶，從那裏，外面的人也能跟裏面的人對視，方明往裏面看去，一眼就能看到何紅正在剁骨頭，不算大的菜刀，一刀下去，骨頭就斷開了兩節，這是要作大骨湯的。
好傢伙，刀子很鋒利啊！
注意到外面有人看過來，何紅擡眼看去，看到方明還熱情招呼着：“我做的排骨湯最好喝了，等一會兒大骨頭燉好，你也啃一根再走！”
她這樣子，完全是以孤兒院爲家的感覺，也許是以前習慣了。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改天有空再過來看你。”
方明笑着告辭，何紅手疾眼快從一旁拿了袋子，裝了兩塊兒剁好的骨頭從窗戶遞給他，“拿去喫，多燉一會兒，要讓骨髓流出來纔好喫……”
她過分熱情，方明卻不敢要，再愛喫骨頭也可以自己買，實在沒必要接受這樣的饋贈，他推開了，趕緊走，沒走多遠還能聽到後面那個阿姨和何紅的叫罵聲，阿姨說何紅太過分，何紅反而罵阿姨多管閒事。
是那種粗咧咧的罵人語氣，不好聽，還帶着點兒鄉間俚語的尾音，雜在一起，一時間還真的聽不出來是哪裏的人。
晚上，方明去了何啓明家，準備再找他的“鬼魂”問一問，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是不是跟殺害原主的是一個兇手。
如果是，兇手爲什麼殺他？殺人滅口嗎？他的同夥？
一回生，二回熟，可惜——
“唔，我說我是去招魂的，你們信不信，我不信何啓明是自殺，覺得有必要還他一個公道。”
方明言之鑿鑿，看着被當做某種“證物”的小桶，裏面的紅色液體已經被警察提取了部分拿去做檢驗了。
所以，警察一點兒也不蠢，發現了周院長身體上的刀傷，也發現了何啓明的死很可以，倒是他自己，連續兩次都暴露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真的是比嫌疑人還嫌疑人了。
有句話怎麼說的，兇犯總是喜歡回到案發現場，所以……
“真的跟我沒關係，真的，我就是出於一個記者的好奇和職業敏感，這才覺得其中可能有問題……”方明無奈。
“所以來招魂？”
警察面露嘲諷，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肯定有問題，更不要說方明本身跟何啓明就是有矛盾的。
“是啊，找當事人問一問，難道不是更快嗎？”方明好似全沒察覺到自己的回答有什麼問題，還以“少見多怪”的眼神回望過去，像是在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