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還不清楚, 若是此時出現,以後某天驟然消失, 對兩位老人的傷害恐怕更大, 兒子死了,還可以期待投胎轉世,輪迴做人,但若是魂飛魄散了,怎麼也無法讓人心安了吧。

    短暫的傷痛已經過去, 讓死水再起波瀾, 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而且, 鬼的存在, 對人來說,未嘗不是另一種驚嚇。

    景晨猶豫了很久,符籙還有一些,他裝作路過的人去看過了兩位老人的狀態,老爺子在幫着附近的工程隊做一些清理的活, 按日結錢。

    老太太接了一個保潔的活, 每天都要跟着電梯上上下下去清理樓層,哪怕工具都趁手,也是挺累人的。

    這一日, 老太太回來的時候是被人送回來的, 她在掃地的時候不知道踩到了哪家弄的肥皂水, 直接一滑摔倒了, 被送回來的時候都直不起腰, 卻還是堅持着不肯去醫院。

    “沒事兒,休息幾天就好了,沒事兒。”

    她堅持這樣說着,她這樣的年齡,如果進了醫院,總是不能那麼快出來,各種疾病住院是住不起的。

    聽到消息的老爺子回來看了,一臉的苦悶,心裏頭煩。

    “不然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他說着拿出了醫保卡,兩人身上都有些老年病,醫保卡上的錢,每年取一些常用藥之後就不剩什麼了,自己負擔藥費的話

    手指微微顫抖。

    “沒事兒,就是摔了一下,現在老了,腿腳不那麼好,看着就嚴重,過段時間就好了。”老太太說者打發老爺子喫飯,“我就熬了點兒粥,你就着鹹菜喫吧。”

    鹹菜是自家醃的,老太太每年都堅持做一些醃鹹菜,因爲兒子愛喫。

    “哎,知道了。”老爺子應聲過去喫飯。

    老太太在牀上趴着,景晨過去看了看,他能夠看出老太太腰上的骨頭出了點兒問題,有些裂縫,不那麼嚴重,但是疼的確是要疼一陣兒的。

    有些無奈啊,因爲這是無法用精神力矯正的。

    次日,景晨再次貼上符籙上門。

    “你、你是”老爺子今兒在家照顧老太太沒出門,聽到敲門聲過來開門,打開門看到門外的年輕人,努力睜了睜眼,有些不敢認的樣子。

    “爸,我是景晨啊”景晨努力做出些激動的樣子來,把帽檐往上推了推,擡頭露出正臉來。

    老爺子驚多於喜,轉眼臉上又有了怒色,罵道:“你是哪裏來的騙子,來騙我們喪良心啊,連老人都騙。”

    “爸,我真的是景晨,你先開門,讓我進去,外面太陽太大,我受不住。”

    景晨略顯焦急地說着,清晨的陽光並沒有完全穿透樓道的小窗戶,這裏的光線並不那麼明亮。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了晨晨的聲音,是晨晨嗎”老太太說着話眼淚先流出來了,多少次,她都希望聽到兒子回家的聲音,聽到他說之前的那些都是一場噩夢。

    老太太努力要從牀上爬起來,結果卻弄倒了杯子,老爺子聽到動靜,忙跑着過去扶。

    景晨的動作卻比他還快一步,他帶着厚厚的手套,扶人的時候胳膊伸得老長。

    老太太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眼前被淚水模糊一片,她哭了一聲:“兒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什麼也不想問,什麼也不想知道,只想要抱着自己的兒子,好好地哭一場。

    “媽,我終於回來了”景晨也是一臉的激動,轉頭卻讓老爺子拉窗簾,“爸,你先把窗簾拉上,咱們再說話,媽,你可不能離我太近,我現在是鬼了,離得近了對你們不好。”

    老爺子還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看了景晨一眼,並沒有發現他的影子,心沉了沉,走過去拉上了窗簾。

    “媽,我終於能夠回來了。”景晨說了自己的事情,被殺死後怎樣成爲了地縛靈,不能夠離開,直到前段時間,才終於能夠走出來,他第一時間就過來尋他們了。

    “我的兒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太纔不在乎是人是鬼,她只知道這是自己的兒子,拍着那長袖的衣服,她說,“媽不怕,媽的兒子,變成鬼了,媽也不怕,那挨千刀的女人,她怎麼就那麼狠”

    想起來,老太太就要罵一回,就算自己的兒子真的腳踩兩條船了,你打他罵他,她都認了,誰讓兒子做錯了呢但是拿着刀子就殺人,這是個什麼品性

    想着又拍打兒子,“你找的那是什麼女友

    啊,就這樣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媽,我錯了,真的,我知道錯了。”景晨做出討好的笑來,對於原主的這種眼光,他也是覺得有些瞎的。

    老爺子沉默不語,坐在旁邊兒,聽着母子兩個很快就說說笑笑起來,他終於忍不住說:“你現在是鬼了,不用去陰間嗎”

    老太太聽了轉手就打了他一下,“兒子好容易回來,你說的都是什麼話”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應該是暫時不用擔心這個的吧,可能是我在世間還有牽掛,所以不能去投胎”景晨這樣說着,然後自信滿滿地說,“爸,媽,別擔心,我現在很厲害的,知道五鬼運財吧,我現在特別有錢,我是回來讓你們過好日子的。”

    見到兩位老人不相信,景晨就把揹包裏的錢拿出來,這些錢有些是零散黑喫黑得來的,有些是他路上發現無主的錢財直接佔爲己有的,要說鬼力在這方面的作用還真是大,這種特殊的能力對於沾染了人氣的東西最爲敏感,而流通的錢幣就是沾染人氣最多的存在。

    “你,你這是搶劫銀行了”老爺子嚇了一大跳,他還真沒見過那麼多的錢堆在一起。

    “爸,你想哪兒去了,我是那種會犯法的人嗎”景晨翻了一個白眼,說,“這些都是無主的錢財,我能夠找到它們,他們就是我的了,保證來歷正當,沒問題。”

    都是舊鈔票,又不連號,贓款的可能性太低了,至於其他的,誰知道是誰藏了錢又忘了,反正他發現了就是他的。

    違法不違法的,當了鬼還想那麼多,也不累得慌。

    糊弄了老爺子之後,再看老太太一副“我兒子就是有出息”的表情,景晨覺得自己的解釋大約有些多餘。

    因爲是自己的親人,所以什麼都願意相信。

    裝模作樣地問了一下老太太現在的狀況,景晨一臉緊張地說要去醫院,有錢不看病,是不是傻。

    “你現在能曬太陽”老爺子猶豫着問。

    “我現在會做一種符籙,貼上之後能夠有形態,也能白天出現,不過不能曬太陽,還是要避着點兒,再就是沒影子。”

    沒影子這一點基本上很多人都會忽略,尤其是大白天的,沒誰專門盯着影子看。

    “哦,那就好。”老爺子鬆了一口氣,他就怕萬一 再看看自家老舊得不怎麼遮光的窗簾,似乎應該換一個了。

    景晨是用電話叫的救護車,老太太嫌花錢是不肯的,但是拗不過景晨,最後笑呵呵地被送上了車,倒讓跟車來的護士很是奇怪,病人狀態這麼好的還真是少有。

    車上說了兩句,老太太拉着景晨的手給人介紹:“這是我兒子,我兒子回來看我了。”

    翻來覆去,總是這麼兩句話,聽着讓人心酸。

    景晨手上的手套已經摘了,大夏天的長袖衣服還能說是怕曬,戴着手套就有些過了。

    冰涼涼的觸感好像要滲入骨子裏一樣,察覺到景晨想要抽出手,老太太又緊了緊,握住不放,她怕兒子再消失不見了,眼角有淚,自己伸手擦了,嘴角還翹着,很高興的樣子。

    “媽,你放心,會沒事的,我陪着你,不走了。”景晨這樣答應着,一遍遍許願。

    直到老太太被送入檢查室,她才鬆開手,目光還殷切地望着,不捨得眨眼地看着景晨的方向。

    “你,真的不走了”老爺子遲疑着,一路上,他的話都很少。

    “現在肯定不走,不看見你們過好日子,我不安心。”景晨說。

    這一句話讓老爺子紅了眼圈兒,多少次,他都暗暗罵這個不孝子,辛辛苦苦多少年培養出來的兒子,明明那麼優秀,怎麼就在女人身上栽了跟頭呢可又能怎麼樣,到底是他們的兒子不爭氣,又能怪誰

    當年的事情出了之後,追責都沒辦法追,那個自殺的女孩子不知道去了哪裏,那個房子,後來知道並不是他們兒子的,房主心好,連租金也沒要,也沒讓他們賠錢

    算是殺人案,可是兇手也死了,所以,茫茫然的兩位老人不知道是怎麼辦完兒子的後事的,學校裏的領導也給幫了點兒忙,總算一切安置妥當,回到家中,痛哭失聲,怎麼會這樣

    只希望是場噩夢早點兒醒,可如今,又怕是做夢。

    “不走了好,不走了好。”老爺子吸着鼻子說着,聲音哽咽,就算是夢,現在總算也不是噩夢了,不要醒了,就這樣睡着,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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