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家宅子裏難得地人聲鼎沸,齊家今天要嫁女兒，還是遠嫁，把小女兒嫁到省城裏頭去。
那姑爺說是喫公家飯的,省城裏頭也有房子,什麼洋樓,氣派着吶。
“可惜了，小少爺還小，不能去送嫁。”
奶孃對此遺憾不已，她的兒子來寶如今在小少爺身邊兒當長隨,若是小少爺能夠去省城走一遭，來寶是肯定要跟着的,到時候能跟着長長見識不說,天高皇帝遠的,說不得也能被小少爺多依仗幾分。
“不能就不能唄,跑那麼遠,路上也不安全，還有土匪吶。”
豆兒在一旁撇嘴,她如今也大了,算是個貼身丫鬟級別的，只不過小少爺平時並不用她貼身伺候，也就多了跟奶孃閒磕牙的工夫。
兩人在這裏扯閒篇,那邊兒齊子昂難得跟自己的姐姐多說了幾句話，他是知道這家裏的孩子不只是他一個的,只不過男女有別，自小他就沒往後院去，倒是那些姐姐們，跟着小夫人們住在後院,輕易也不往前頭來。
如今這個要出嫁的姐姐行六，是他六姐姐，比他大五歲，在齊子昂降生前，所有人都以爲這六姐兒會是齊老爺最小的孩子，因爲那時候齊子傑已經走丟了，有一陣兒齊老爺還動過給小女兒招贅的心思，到底是想要留一個繼承家業的。
等到後來齊子昂降生，這六姐兒也已經被好生教導了些時日，後來雖然沒有再有讓她繼承家業的心思，但學到手的知識是不少的，這也是她能夠找個好姻緣的主要原因。
“弟弟也長大了，怎麼還喜歡這猴兒，走哪兒都帶着？”
齊子昂對後院女眷所知甚少，後院女眷卻很知道這位註定要繼承家業的小少爺，六姐兒笑着說了一句，看着那猴兒的目光也帶着善意。
不知是哪一年開始，齊子昂在的地方，就總能見到猴兒的身影，開始那猴兒還穿着不那麼合身的衣裳，囫圇套在身上，寬袍大袖的，看得出是個學人的樣子，後來就成了合身的兩件套，又是馬褂，又是短褲的，還有小瓜皮帽，跟齊子昂的衣裳料子一樣，看起來也成了個少爺。
當時後院還有人取笑過，把個猴兒當少爺養，可到底是沒有哪個敢大聲說，日子久了，竟然也習慣了。
“這是哥哥啊！”齊子昂並不理會這些不知內情的人怎麼想，他一直這樣稱呼猴兒，還給六姐兒說，“哥哥也想來送你出嫁。”
女子嫁人，這樣遠的地方，說不定一走就是一輩子，未必還能見到幾次，縱然往日沒什麼交情，想來也令人唏噓。
“六姐姐在外有什麼事情，記得要傳信回來，我和哥哥都幫你出頭。”
齊子昂拍着胸脯保證。
六姐兒笑了，兄弟還小，可能有這份兒心就是好的，她輕輕點了一下齊子昂的額頭，“好，那姐姐就等着兄弟撐腰了。”
她也不介意齊子昂把猴兒叫“哥哥”，她沒以爲那真的就是“哥哥”的意思，只當還有其他的同音字，一個名字罷了，沒什麼值得深究的。
知道內情的猴兒目光灼灼地看向六姐兒，他對她還算得上熟悉，別的不說，他身上這一套小衣裳，圖樣就是六姐兒畫的。
因着齊子昂的喜好，猴兒的待遇也好了很多，喫食上不用說，都能跟齊子昂同桌了，穿衣上，也總有些想要給齊子昂獻殷勤的把目光集中到猴兒這裏，連小鞋子，猴兒都有好些。
也是他這些年身量都沒長過，以前還能看着比齊子昂高些，如今看來，倒是齊子昂更長，像是個當哥哥的了。
見過六姐兒之後，齊子昂就被女眷們趕了出來，今日要出門子，事情還多，可沒閒工夫讓他在這裏耽誤時間。
齊子昂牽着猴兒走出來，宅子中的人早就習慣了見這猴兒的樣子，並不會多看兩眼，齊子昂就順順當當地把猴兒帶到了他的院子，把猴兒帶到了房間裏。
“哥哥，我給你做了個藥，你要是吃了，說不定就能說話了，你要不要試試？”
齊子昂小的時候沒什麼人權，想要接觸什麼都要大人允許纔行，還是大點兒之後纔好些，能夠仗着任性，非要在他隔壁的屋子裏弄什麼小藥房，把各種常用藥材都備齊了。
之後就是漫長的自學及配藥的過程，所有人都看着他“玩兒”，也沒哪個真的以爲他配的藥管用，就是隨便他耗費。
這還不能是全部的時間都弄這個，學習還是要學的，齊老爺也有望子成龍的心，專門給齊子昂請了一個夫子在家裏教着，這也是怕齊子昂出門之後丟了的緣故，並不令他去縣學讀書。
當年辦了人變猴大案的縣令早就升遷到別的地方當大人了，縣令換了兩任之後，如今也沒哪個知道齊家的猴兒原來就是齊家的大兒子齊子傑，而齊家內部，知道的人本來只有老爺和夫人，沒人知道齊子昂也是知道的。
不，猴兒是知道的。
在齊子昂第一次給他藥喫的時候。
面對那黑乎乎的藥丸，猴兒很是爽快地一把接過，塞到嘴裏，他半點兒都沒有懷疑會被齊子昂毒死，哪怕喫下藥之後，喉嚨會火燒一樣不舒服，但他還是痛快嚥下了藥丸，然後又伸出手來，得了多餘的幾顆。
“拿去吧，看看效果如何，若是好了告訴我，我再配配，總不能一下子就成的。”
齊子昂想要先解決的就是啞巴的問題，等他大些能夠對猴兒的問題做出改變的時候，那猴皮已經在猴兒身上生了好幾年，早就適配了，他再要做什麼，也要考慮後續的醫藥手段是否跟得上，一下子難度有點兒大，倒是治療嗓子，專門治療一下，還是比較容易下手的。
雖然也會由此產生藥物的連鎖反應，可能會影響其他，但，總比死水無波更好。
齊子昂被看得嚴，沒什麼機會用不科學的手段來走捷徑，再者，一條人命在，誰也不能保證玄學手段就一定有效，若是產生什麼副作用，還不如慢慢適配藥物，既然齊子傑目前的狀況是藥物所致，那就意味着找到解藥就是最優解，事半功倍那種。
所以這些年，齊子昂一直在慢慢嘗試製作解藥，一下子全解了不可能，先解決嗓子的問題，再解決成長的問題，最後再是猴皮的問題，或者連着成長和猴皮的問題一起解決了。
若是用上現代醫療的手段，這猴皮也不算什麼問題，不說把毛全剃了，勉強也能當個人樣，就說直接去掉一層皮，再植皮上來，也是個解決方法，說不得還能一勞永逸。
至於不長大的問題，目前齊子昂判斷，如果不是藥物作用，或者藥物副作用，那麼也許就是猴皮本身也經過了一些加工處理，產生了一些類似封印的作用，這樣的話，想要成長，既要連着猴皮的問題一起解決了。
思路有好些，方法就要慢慢嘗試了。
前面敲鑼打鼓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奶孃招呼着齊子昂去觀禮，這樣熱鬧的場面，齊子昂作爲未來的齊家繼承人，本來應該從頭到尾都出現在賓客面前的，可齊老爺和夫人都怕他丟了，不讓他去前面熱鬧，唯有此刻，才正好出去送一送客。
齊子昂正詢問着猴兒吃藥後的感覺，看着那一行行小字，微微點頭：“我覺得再試幾次，應該就差不多了，其實你應該勸勸他們，若是他們肯幫着試，說不得解藥早就得了。”
當年被耍猴人禍害的那些猴兒，除了齊子傑被齊老爺帶回家中之外，其他的都散去了附近山林中，他們自覺已經回不到人類社會了，就遠遠躲開了，其中也包括那個殺了人的猴兒。
齊子昂見過那猴兒，也沒從外表上看出那猴兒有多兇，反倒是動作習性上都跟猴兒一樣，見着人給的水果，就雙手抱着啃，不時還會抓撓一下身上，蹲坐在樹枝上的時候，就跟真的猴兒沒什麼區別。
“吱吱——”猴兒迴應了一聲，搖着頭，那是說他們肯定不會答應的。
同樣是上當受騙被變成猴兒的，那些個戒心更高一些，對人的惡意也更高，哪怕齊子昂算是他們的內部人士，同樣的受害者同類領過去的，也是從小就被他們認識的，可他們對齊子昂的態度也好不到哪裏去。
互不侵擾，或許就是最好的狀態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先去前面送客，你休息一會兒，不想待了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齊子昂對猴兒做出了安排，他已經觀察過這次的藥並沒有什麼副作用，也沒必要一直守着，就抻了抻衣裳，往前面去了。
奶孃和豆兒並不跟着他，走出院子，來寶纔跟上，一同往前頭去。
猴兒看着齊子昂離開，把那裝了藥丸的荷包掛在脖子上，直接從窗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