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已經這般惡劣, 磋商的底線已經無限降低, 海王亞斯安甚至不奢求保全海洋,她知道陸地上的情況也未必更好, 只是陸地上的種族更多,也更加能夠堅持。

    “深海人魚不能在我這裏成爲輓歌。”亞斯安這樣說着, 這一句話脫口之後,整個人就好像是真的步入了死亡倒計時一樣, 衰敗的氣息瀰漫, 讓周圍的海水都跟着沉寂了。

    聖子的眼簾低垂,誰也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聽到海王這種俯首稱臣的話, 他也未曾動容,擡眼看來,目光之中依舊平靜,只有平靜, 如同這宛若永恆不動的深海一樣, 那一雙暗藍如黑的眸中, 似乎有微弱的光點暗藏,讓人感覺到了一種隱而不發的銳利逼人。

    “莫莉,我最疼愛的女兒,人魚公主,她將信奉光明神, 從此遵從光明神教的教義, 如果可以, 我希望她能夠成爲神教的聖女,便是跟在聖子身邊,作爲侍女也好。”

    一旦決定,亞斯安就不是會故意拐彎抹角的人,迅速說出了自己的要求,這樣,最壞的結果之後,也能夠保留一絲人魚族的血脈,人魚族是不介意兄弟姐妹通婚的種族,也是有着強大血脈,能夠跟異族通婚而生下人魚的存在。

    當年,跟陸地上開展,未嘗不是因爲那些貪婪的人類,販賣人魚之外還想要把人魚當做牛羊一樣圈養,讓她們一代一代都成爲供人類取樂的存在。

    正是這一點,深深激怒了當時的海王,也讓現在的海王亞斯安,對人類依舊毫無好感,即便是 即便是 目光落在這位聖子身上,他,真的可信嗎

    反覆拷問着心靈的疑問,每一次都要被自己肯定,而這種肯定帶來的巨大痛苦,讓亞斯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怎麼會有這麼殘酷的現實,讓她也想要逃避的現實。

    “聖女的事情並不是我能夠決定的,我會把這件事告知冕下,他會決定是否選拔莫莉公主爲聖女,我這次來,是因爲看到了您的誠意,願意爲人魚族的未來提出自己的一點建議,希望海王能夠慎重考慮。”

    聖子說話的速度並不快,在眨眼之間融合原主的記憶以及看到未來的劇情,對他來說本應如同家常便飯一樣容易,但這一次有些意外,他進入的時間並不太好,而這個世界太龐大了。

    原主的記憶之中關於語言的部分就有近百種,還不包括方言和變種,而對於一些歷史啊國家啊政體啊民族啊之類的記憶,也佔據了大部分的記憶內存,還不包括各個種族的信仰不同,以及諸神歷史什麼的東西,這讓他的瞬間“閱讀”變得艱難而低效。

    爲了不太過拖延時間,讓如今穩壓他一頭的聖殿大騎士卡瑪蒙察覺到異樣,他幾乎是囫圇吞棗把那些東西都壓在了自己的腦子之中,這讓還沒有修煉精神力的他覺得頭昏腦漲,目前還能夠維持明面兒上的清醒理智,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這種時候不能夠出任何的意外,否則,誰也不能夠確定瀕臨絕望的海王會不會把光明神教的聖子當做某種籌碼,用另外一種不太友好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

    努力從原主的記憶之中提取着到訪之前的那些記憶,聖子說話的語速更慢了幾分,他在爭取更多的時間整合腦中的那些資料,讓自己的話語更加完整而有條理。不能讓任何人看出異樣

    對着擺出洗耳恭聽姿勢的海王亞斯安,聖子的脣角好像有一抹淺笑在凝結之中,聲音也柔和了幾分的感覺。

    “您知道內陸海嗎”見到海王點頭之後,聖子就繼續說,“拉斯索爾公國和維卡諾公國之間,迷霧森林和戈斯峽谷之間,有一片被稱之爲蔚藍之眼的內陸海,那裏三面環山,一面是外人難以踏足的迷霧森林,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而據我所知,那是一片空無人煙之地,如果人魚族願意暫時遷居到那裏,暫時脫離逐漸蔓延的污穢,謀求安全之後再圖清理深海,是否更好一些”

    這是苟且偷安的法子,也是讓深海人魚走入被控制內的法子,當離開能讓他們無限度興風作浪的無邊大海,他們,也不過是天生的水系魔法師,會隨着跟人類的交往而漸漸被同化,至少,從原主的記憶中提取出來的信息告訴他,這些深海人魚,並不是沒有能力變化出能夠使用的雙腿,只不過,他們不屑於兩腳狀態而已。

    高傲的種族,總會認爲自身是最完美的,而其他異族,都是醜陋而扭曲的邪惡。

    這個世界,有着最無垠的能夠容納數千巨龍展翅高飛如同軍陣的天空,

    也有着最廣袤的能夠容納近千個公國和五個帝國,十幾個種族,億億人口的大地,還有着最遼闊的幾乎能夠與天空媲美的,容納無數生物的大海,若論物種的豐富性多樣性,在聖子所見過的西幻世界之中,這裏可謂當之無愧的第一。

    它太大了,大到沒有人知道它的邊際,要知道這是一個能夠出現法聖武聖的世界,各個種族都有着自己的傑出人才,能夠飛天入地的人才,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的魔法,都不能夠讓他們確定世界的邊際,再以星球的形象來想象這個世界,反而有些狹隘了。

    眼前有片刻的花,浮光掠影一般的記憶內存就好像是飛速劃過眼前的一個個圖畫,讓他的精神有所不及,微微蹙起了眉頭來,似乎表現出某種嚴肅的氣氛。

    亞斯安的手捏着一個水晶杯,能夠折射出漂亮藍色光線的杯子被她不自覺彈出的利甲刺破了,裏面的酒液順着縫隙流出來,滲入指甲縫隙之中,並沒有馬上飄散,殿堂之中的海水好像並不會流動一樣,讓一切維持着一種如同陸地的重力感覺。

    “我曾聽說過,人類喜歡把人魚養在魚缸或者泳池之中。”亞斯安的聲音很沉,像是海底深處發出來的壓抑着怒氣的咆哮。

    “我不否認會有那樣的狀況,但,是否選擇,是您的問題,我只是提議,一個小小的包含着善意的意見,您應該知道,在對付污穢之上,我們有更好的毀滅的辦法,但那種災難性的後果,您應該會知道我爲什麼提議讓你們遷居。”

    在卡瑪蒙都爲亞斯安的態度而握住了劍柄的時候,聖子的反應卻很平淡,他看向亞斯安,好像並沒有發現對方的態度已經有了微妙的改變,語氣依舊平靜,有恃無恐的平靜。

    是的,他當然有,更好的毀滅性的辦法,而那災難性的後果,自從步入光明時代,就再也不曾見過了吧。

    想想永眠的蘇貝爾納,那個因爲信奉邪神,對光明神公然宣戰的人類帝國都城所在,如今呢

    十級的光明禁咒,獻祭了百位聖女,在犧牲了一個聖殿騎士團之後,當時的光明神教教皇安德用一半的壽命和一件半神器作爲代價,一瞬之間,讓蘇貝爾納,除了光明再無其他。

    除了光明再無其他。

    現在,蘇貝爾納的遺址之地還是不少冒險團有名的傳說之地,在那裏,能夠捕獲到具有強烈攻擊性的光之精,這種類似於元素精靈的存在對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具有着強烈的排斥性和攻擊性,讓那裏一度成爲生物的禁區,沒有任何東西願意踏足那裏,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

    能夠把生物淨化到除了光明再無其他的地步,那一片白,甚至一度有了“白域”之名。

    而因爲它那段精彩的傳說,也被人們稱爲永眠之城,在那裏,除了光明,再無其他。

    沒有聲音,沒有水,沒有任何生物 視線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白色,只有光,能夠讓人把眼睛都看瞎的光芒讓那裏在夜晚之中也如同白晝

    兩千年過去,白域的名聲還是那樣響亮,它標榜着光明神教的偉大戰績,也讓所有的人明白光芒並非都是無害而治癒的。

    那樣程度的淨化,應該足以消滅污穢,只是,這種消滅之後未必就是他們願意看到的了。

    想到大海也可能變成另外一個蘇貝爾納,亞斯安的心頭就是一緊,還不到這一步吧。

    再看聖子氣定神閒的模樣,心裏頭又送了一些,還好,光明神教沒有馬上採取過激手段,否則,便是除去了污穢,也不知道多少種族還能夠繁衍生息。

    “希望不要到那一步,我期待聯軍的作爲。”亞斯安也只在這一刻,對人類聯合其他種族組成的聯軍抱有期待。

    “我也深深地期待着。”聖子這樣說着,沒有再繼續自己的勸說,就好像他真的只是隨意提議一下,簡單的酒宴過後,也沒有反對暫時歇息在深海的邀請,誇讚了莫莉公主在宴會上表演的人魚之舞,稱讚了那幾乎能夠深入靈魂的歌聲,纔在一片友好的氣氛之中離開殿堂。

    腳下的光毯隨着進來,迅速延展鋪滿整個地面,無視了想要說話的卡瑪蒙,聖子的面容冰冷,“今天大家也都累了,早點兒休息吧。”

    “是。”卡瑪蒙拉直了脣線,壓下了所有的懷疑和告誡,帶着兩名騎士去了各自的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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