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旋轉, 好像在外圍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風牆,無名皺眉,看向風牆邊緣的地方, 維持着一定範圍的風牆在逐漸縮小,外界的阻力越來越大,像是達到了某種閾值, 不得不開始收縮。

    忽然,周圍有了喧譁聲, 人聲鼎沸,周圍的建築物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和色彩, 連帶着的還有一些人,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出來,有扛着鋤頭的,有帶着孩子的, 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無名站在原地,風牆已經消失,他對時間的回溯放開,一切卻並沒有恢復到原樣, 那些人看見了無名, 有人上來招呼:“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無名的髮絲銀白,連同銀色的眼眸, 看在大部分雙黑人的眼中, 其實是有些古怪的, 但

    淳樸和熱情, 大約是這個時代的標誌吧。

    一同的還有那些標語,上面的話語全都成了富有積極色彩的,並不是冷漠冰冷的猙獰字句,反而充滿了積極向上的正能量。

    無名沒有說話,精神力護罩再次攏上來,他整個人並沒有動,卻就此在人們視線中消失了。

    這一幕大約太過詭異,當下便有人驚叫起來,高呼着“鬼”

    一羣人瞬間慌亂起來,還有人從遠處奔來,手中拿着鋤頭,問:“哪裏有鬼,哪裏”

    “那裏,剛纔有一個白色頭髮的,他還回頭看我了。”

    “一看就不像是人,哪有白色眼睛的,看着像是個妖怪。”

    “胡說,咱們這兒是有 光輝照耀的,怎麼可能有妖怪。”

    “那就是鬼了”

    “更是胡說,哪有大白天鬼就出來的”

    “好了,都別在這裏瞎嘀咕了,新來的知青們馬上就到了,還不趕緊去接一接,其他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拿着老煙槍的老人用毛巾纏了頭,一看就是標準老農的模樣,卻是村中的長輩,說話還挺管用,一下子鎮住了那些說閒話的人,大家都散了。

    無名安靜地看着,看到了一輛手扶拖拉機冒着黑煙開了進來,上面坐着的知情各自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這些在大城市待過的年輕人,哪裏想到農村是這樣的窮鄉僻壤。

    “這麼偏僻啊,這裏睡覺不會有蟲子吧”

    “我想媽媽,我想回家 ”

    “都積極點兒,咱們是過來幫助他們的”

    總共四個知情,兩男兩女,都是不認識的面容,但在其中一個女知青身上,無名感受到了一種特別的感覺,他鄉遇故知,這個,大約就是那個流放入時間監獄的人了,她的眼中有一種與衆不同的神采。

    “以爲我會永遠困守在這裏嗎我一定會出去的,一定。”

    女子叫做焦芳,據她自己說是沒有家人了纔會被排擠來到這裏,但焦芳並不似其他人一樣或倦賴工作或積極勞作,工分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的樣子,不管同來的知情怎麼勸阻怎麼說酸話,她都能夠充耳不聞地做自己的事情。

    而她的事情就是不斷地探索這個村莊的種種,她似乎在尋求某種神祕學的方法離開這裏,那個不知道多少年存在下來的山神廟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這個時候,沒有被破壞的山神廟還有着比較莊嚴鮮豔的外牆,連同那個正對着大門口和小路的山神像也是一臉的慈眉善目,引人心生仰望。

    “一定會有一個時間節點,哪怕他們剝奪了我的交易器,只要找到了那個時間節點,破壞它,我也可以離開這裏,一定可以離開這裏的。”

    對着山神像,焦芳沒有下跪,她有些焦躁地喃喃自語,不停地在原地轉圈兒,在沒有任何儀器支持的情況下,她依舊憑藉着自己所知的理論知識,開始尋找生路。

    無名的目中有些欣賞,對方這種不甘認命的態度還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她能夠堅持多久

    因爲沒有工分,因爲勞動不積極,焦芳已經被知青們排斥,就連村裏人,也都知道這個有名的懶姑娘,還有人在私下裏傳一些不好聽的話。

    這些也就罷了,若是當事人不在意,大約也能算是不痛不癢,但與之相關的糧食的短缺,很快讓相貌不錯的焦芳面有菜色,顯出了面黃肌瘦的模樣來,她不時會用手捂住腹部,缺衣少食,讓她已經很難堅持。

    無名的目光不時地看向她,他覺得這裏出現問題,可能就跟這個焦芳有關,他便像是看戲一樣看這個焦芳的作爲。

    她很聰明,最開始的茫然失措之後,她很快發現這樣不行,可能在找到時間節

    點之前,她就被餓死了。

    於是她開始尋求靠山,顯然她並不願意花費時間在勞動上,她的樣貌很好看,這也是她最大的資本,至少在這個時間段,沒有什麼比好看的樣貌更容易讓她出頭的了。

    很快,焦芳就跟村支書的傻兒子談起了戀愛,那個小子據說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做事說話反應都有些遲鈍,一般的人都看不上眼,而對方的家底又讓他看不上一般人。

    焦芳的出現很是投其所好,而兩人所謂的自由戀愛,也得到了村支書的支持,不就是多一口飯嘛,也沒什麼。

    兩人成天都在外頭亂轉,這種作爲放在焦芳身上已經不新鮮,連帶着那個傻小子也不勞動了,卻只得到村人善意的取笑,一村人,總是想着對方好的。

    “好了,你去自己玩兒會兒,我在這裏多轉轉。”

    每次一出來之後,焦芳就快速打發走傻小子,也不讓對方走遠,就在附近轉悠,連續幾天下來,在不憑藉任何儀器的情況下,焦芳的進展很慢。

    “該死的,我的數學一向不好,早知道,天啊,這個座標怎麼算來着,我好像記得,又有點兒模糊,不,不對,這個數字,到底應該是多少”

    被鞋底擦平整的地面上,焦芳用樹枝寫下一個又一個數字符號,她寫得專注認真,沒注意到那傻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遠了,也沒留意到村裏一個賴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附近

    “啊”

    女聲的尖叫讓空間都發生了動盪,無名皺眉,迅速往後退去,離開了那微微泛起漣漪的時空。

    下一刻,周圍的環境還是那個地方,時間卻變了。

    時間跳躍。

    無名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沒什麼用,這並非是一種主觀的時間跳躍,這片地方的時間線已經出現了問題,如果把時間當做一根線,時間監獄就是把人塞入其中的某個點,而這個點可能是一個小時,一年,也可能是十幾年,幾十年,當點到盡頭,要進入下一個點的時候,時間潮汐流轉,把裏面的所有再度倒回來。

    時間潮汐,如同它的名字,把一切沖刷會最初的樣子。

    “今天有知青要來吧,不知道分了幾個 ”

    “希望都能好好勞動吧。”

    兩個人揹着籮筐從林中走出,這時候的村莊周圍還有一片小樹林,那些樹稚嫩得像是剛冒頭的嫩芽,遮擋不了多少風景,卻也能在夏日留下一片清幽。

    拖拉機的聲音傳來,無名站在這裏往下望去,他的視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拖拉機上的人,其中那個編着麻花辮兒的焦芳,眼神更加沉靜了幾分,不時閃過冷光。

    很顯然,她上一輪的努力失敗了。

    不知道是怎樣的失敗,無名想着,往下走了幾步,聽到的議論聲就更多了。

    焦芳對周圍的人露出些許微笑,像是一個羞澀的姑娘,勞動的時候故作幾分嬌態,會有精力旺盛的男人爭着搶着幫她,她的聲音更加柔和好聽,對誰都能露出笑臉來。

    某一次,遇到那個賴漢,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懼怕之色,再後來,她的一次有意陷害,讓那賴漢跟村頭寡婦的事情曝光在衆人眼中,成爲了大家的對象。

    在那一對兒被糞水淋頭的時候,她露出了又嫌惡又解恨的表情,卻故作害怕地被身邊人護住了。

    如今站在她身邊的不是那個傻小子,而是村支書的另一個兒子,也算是村裏的高幹子弟,讀過初中的學問人,前程可算是一片大好。

    同樣是談情說愛,同樣是約會,兩人也在村子周圍到處走,但焦芳沒再那麼明目張膽地計算東西,她似乎已經找到了一個範圍,常在夜晚偷偷溜出來嘗試。

    只不過這種嘗試經常都不是不成功的,沒有機器,就把她的嘗試限制在無用的範疇內,最終都是徒勞無功。

    屢次失敗讓她幾乎要發狂,壓抑着的哭泣中透着絕望,“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要在這裏,不要 ”

    某一天,她來到樹林外的那個地方,看着遠方高聲喊着:“啊”

    聲波震盪,時空再次泛起漣漪,無名趕在時間扭曲之前匆忙後退,避開了那些漣漪的威力。

    時間,空間,這兩者經常被連在一起稱作時空,把它們聯繫在一起的就是那種不可分割的力量。

    無名在觀看中,似乎感悟到了什麼,默然站立,看着漣漪過後,時間再一次回到初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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