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走了沒多久, 某天點名後, 趙三柳留下了李景春。

    李景春有些莫名,最近這段時間他只在每天兩次點名的時候露個頭, 其他時候基本上是處於神隱狀態, 司設監人太多了,他一個小太監,不對照着花名冊, 都沒幾個知道他叫什麼的, 這位司設監的副總管, 叫自己是有什麼事兒

    能有什麼事兒

    心裏盤算了一圈兒, 老老實實來到趙三柳面前,完全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

    “李景春是吧, 你的好運氣來了, 景蘭軒缺了一名太監職司, 我推薦了你上去,今天就去吧, 去了好好幹啊”

    趙三柳說着還紆尊降貴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像是真的寄予厚望似的, 一張臉上笑盈盈地, 叮囑了一些跟主子做事的方法,無外乎是“少說話多做事”六個大字,被他來來回回說了許多, 真有點兒關切的意思。

    這位可不是無事獻殷勤的, 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推薦的李景春怎麼都不會信。

    自己算哪個名牌上的人物,對方點名時候的打量他可看得清楚,所以,這莫不是去頂缸的坑吧

    無論心裏怎麼想,最後也只能答一句:“是,多謝總管栽培。”

    回去收拾行禮的時候還在想那景蘭軒在什麼地方,這宮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不看地圖走下來的,收拾好一個小包袱出來,就看到門口有一個小太監等着,見了他出來,立馬笑起來。

    “趙總管讓小五給您帶路,這景蘭軒在長春宮裏,裏頭住着的是今年選秀上來的梅容華,據說頗得皇帝喜愛,一來就封了容華,特意賜住景蘭軒。”

    小五話語之中似乎有羨慕之意,不見李景春回答,又道:“您可真是好運道,跟了這位可謂是一步登天啊”

    比起沒有個正經主子的小太監身份,有了主子自然是一步登天,哪怕以後一損俱損,也有人爲了臉面照應着,不至於哪天死得冤枉。

    說到死得冤枉,李景春又想到了何超,那人是真的狠,也不知道怎麼做的,竟是把那日打他的兩個太監都弄死了,若非精神力有殘留,他還真的無法分辨某個枯井之中的兩具新鮮屍體就是那兩人。

    與之相對的就是以爲不會因爲一次就受到教訓的何超再沒有過來找茬,像是銷聲匿跡了似的,沒再出現在李景春面前。

    李景春還去查了查,只怕這位也死了,他卻活得好好的,只能說這宮中的人沒有一個不聰明的,吃了一次虧再過來討沒趣的那種早就死了。

    打不死的小強什麼的,都是不存在的。

    便是原主,不也在屢次的欺負之後扭曲了性子,最後變得有些殘暴不仁嗎

    “希望吧,我又不認識這位梅容華,還不知道是怎樣的主子。”李景春說得謹慎,其實對梅容華是誰有了些猜測,姓梅的,又是今年的秀女出身,他知道的只有那麼一個,是她嗎

    “你不認識”一時驚訝,忘了尊稱,小五滿臉的詫異之色,他是跟在趙三柳身邊兒跑腿兒的,自然知道這職司是怎麼來的,不就是那位梅容華過來要的人嗎

    若是不認識,哪裏會特意要人

    李景春不知道小五心中怎麼想,卻也從他的反應上判斷出這絕非是趙三柳的推薦,所以

    “啊,是我失言了,這邊兒走,長春宮這裏有個側門,景蘭軒緊鄰着側門,進出是極方便的。”

    小五說着領了一條路。

    宮中的建築佈局方方正正宛若棋盤一樣,講究的就是一個正大光明,理論上各宮都有一個門方便管理纔是最好,但宮殿太大了,爲了方便,有些就開了側門。

    這些多是一些歷史遺留問題,比如某個皇帝非要嫌棄正門路遠,總是先被不喜歡的妃子堵住挺麻煩的之類的,然後就找理由開側門。

    長春宮的這道側門就是先帝開的,理由是正門要重新裝修,爲方便妃子進出開了一個側門。

    其實誰都知道那是爲了先帝寵愛的一個蘭修容準備的,方便先帝去找她的時候不用繞路,更加快捷方便,連那景蘭軒的名字也是暗含了些情愫。

    先帝名璟,璟,玉之彩。以彩光相伴蘭兒,謂之“景蘭”意,透着點兒附庸風雅的小情調。

    有了這一出,長春宮的側門,還有側門方便兒特意爲那位蘭修容整飭過的景蘭軒就有了些不同凡響的意思。

     

    當年的蘭修容出身太低,教坊司女子進上,能夠到從三品的修容之位,已經是頂天了,先帝再愛,也沒再擢升。

    如今的這位梅容華,又是個什麼情況,最次也是五品官之女,庶六品的容華之位,可有些低了,但又賜住長春宮景蘭軒,僅僅是景蘭軒就足夠讓人遐想了。

    先帝之事不遠,誰能想不到當年住在那裏的蘭修容呢對比之下,難免以爲皇帝偏愛,司設監如此奉承,也就是正常了。

    “見過梅容華。”

    小五帶路到景蘭軒門口就走了,李景春在一位自稱春芳的宮女帶領下往裏面走,到殿中看到人影就低頭,心中還算安定,果然就是那位梅小主。

    “起吧,我特找了你來,就是看中你做事本分,你以後好好幹,我總不會虧待你。”梅容華如此說着,話聲還是溫柔,卻又似多了些尊貴之氣,還透着點兒懶洋洋的腔調。

    春芳是梅容華身邊得用的,見她訓完了話,就讓小宮女端了托盤過來賞賜,一個深碧色的荷包鼓囊囊地放置在托盤上,孤零零的,等着人接下。

    “謝主子賞賜。”李景春老老實實拿起了荷包,擡眼看到梅容華擺手,春芳便吩咐人帶李景春去安置,她則託了梅容華一把,把人扶起來往內室走。

    李景春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梅容華在春芳關切的問話中說:“不過是昨日沒睡好,不妨事,我睡會兒就好了。”

    再聽的小宮女笑嘻嘻說話,才知道這一波秀女承寵的事情,梅容華拔了頭籌,昨日正是皇帝來過,這也愈發讓景蘭軒的好名聲凸顯出來。

    “這會兒沒什麼事兒,你且歇歇,具體的下午再來,中午喫飯自有去處。”小宮女名喚春禾,跟李景春年齡差不多,十三四的姑娘,笑起來臉上還有個小酒窩。

    模樣還算俏麗,就是皮膚差了點兒,不知道入宮多久了,之前做的什麼,竟是有些粗黃。

    大約之前也是個不受重視的粗使,李景春這樣想着,在對方的熱情之下,也沒拒絕她的幫忙,見她拿了盆子要去端水,忙說:“我跟着你去吧,以後總是要我自己弄的。”

    宮中主子身邊兒的,如春芳那種,還能指使一下宮女太監爲自己做事,那是主子身邊人有的待遇,剩下的都要自己來,還要動作快,不能耽誤了主子的事兒。

    春禾是個和善性子,聽到李景春這麼說,當下應了,帶着他過去,來來回回的,又是講了不少話,唧唧喳喳地,倒像是身邊帶了一隻小麻雀似的。

    從她的口中,李景春對長春宮的情況也算是瞭解了一些,長春宮主位是正四品的鄭淑儀,這位是皇帝的府中舊人,卻是不大得寵,近些年也不怎麼露面,隱形人一樣。

    剩下的就是見過一次的宜貴人,從七品。

    其次是梅容華,庶六品。

    再次就是不知道何時留下來的小媛和寶林各一,按照本朝的選秀制度,庶八品和從九品可不是入宮秀女會有的待遇,新入宮的秀女都能得到至少正六品的待遇,也就是說她們若不是被貶下來的,便是偶然承寵的宮人,胡亂提了一點兒位置,算是有個名分,其實上不得檯面,連拜見皇后都沒資格。

    宮中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冷宮,不受寵的妃嬪所謂的便如冷宮,多半都是幽居在曾經住過的地方,有些住的好的,可能要移動到偏僻少人的地方去,那邊是所謂的“冷”了。

    如果真要說,各宮之內都有冷宮,如長春宮的小媛和寶林一樣,位份太低,稍有舉動便是差錯,很容易受到責難。

    她們兩個也知趣,幾乎是閉門不出的狀態,最多隻在自家的小院子裏打轉兒,時間長了,也就如同不存在一樣。

    當今皇帝登基不過六年,宮中如她們這般受到冷遇的怕也有十幾之數,這已經算是皇帝不愛美色了。

    李景春想了些有的沒的,再想到趙三柳之前叮囑的話,忽略推薦之語的示恩,總有一條沒說錯,少說話多做事,放到什麼時候都是對的。

    何況梅容華說話也是敞亮,直接就說了看重他做事本分的態度,言外之意就是看重他上次沒有多嘴多舌,主子的事從來不是奴才能夠輕易插嘴的,關心詢問什麼的,那都是熟悉之後纔能有的心腹舉動,隨隨便便一個外人,就想要讓別人敞開心扉,那豈不是別有用心

    萬沒想到宮中寡言的冷漠還能如此理解,這可是劇情之中沒有的,李景春謝過了春禾的好意,約了午時一起取飯,就開始盤算,該怎麼繼續本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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