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爲防盜章  經歷過現代那樣信息爆炸的時代, 趙滄頡的見識自然要遠一些, 他隨便說了些坑鄰國的主意就讓皇帝在意起來, 說者無心, 聽者有意, 一番對奏之後皇帝覺得趙滄頡是個大才,立馬把人提拔起來, 從御史臺塞到了內閣預備役裏頭。

    那些坑人的主意自然不能隨便泄露, 於是所有的人都以爲趙滄頡是用利換官, 只不過這個利是直接塞給了皇帝。

    有些人不屑他的舉動, 卻又不能不承認他的聰明,這獨一份兒絕對能夠讓皇帝上心, 以後的人再來便是東施效顰了, 不見得還能同樣成功。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皇帝對趙滄頡的重視都讓人以爲他是趨炎附勢成功的典範。

    幾年後,某個鄰國被不費一兵一卒納入版圖之後,皇帝一時高興在宮宴上說明了趙滄頡的“功勞”。

    這樣的功勞足以讓人悚然, 誰能想到一個“買羊毛羊肉”的點子就能夠讓那偌大一個草原民族就此成了附庸, 甚至因此絕了生存的土壤偏偏這計策的陰毒之處, 非要人說明白了才能夠想到, 實在是

    幾乎是一下子, 趙滄頡就成了人人敬畏的權臣,哪怕他之後的那些年一直平庸, 並未做過什麼大功之事, 卻沒有一個人敢輕視於他, 連帶着他寫的那些書也都有了些人重視,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善謀,計深遠。”

    史書上,這樣評價趙滄頡這位名騷一時卻又很快毫無建樹的內閣大臣。他一生最大的亮點便是那一條毒計,而最深遠的影響則是那幾本幾乎開創了先河的書。

    很多後世的學子都能夠從自家的歷史書上看到這樣的一句話“首位系統歸納數理化知識的科學家”、“首位開創專科學習的教育家” 這樣的“家”足以成爲考試的重點,讓以後的學子哀嘆不已。

    而趙滄頡,他那時候也曾想過,後世會不會把“某某之父”這樣的頭銜掛在自己頭上,但想到自己一輩子最偉大的其實也不全是出自他手的發明就是玻璃,如果是“玻璃之父”,還是把這個頭銜給那個真正做出成品的工匠吧。

    總覺得那個詞好像有些別的含義似的。

    想着這些的時候,趙滄頡的頜下已經有了白鬚,他如同時人一樣開始放任鬍鬚的生長,這個時候他已經五十多了,也是培養一些威嚴的時候了,只不過鬍鬚並沒有留很長,也就是方便捋一下,拿捏一種態度的程度。

    他到底還是不習慣那些拖拖拉拉的長鬚,生怕自己糾結“睡覺的時候,鬍子是應該放到被子外還是被子裏”的問題,更怕喫飯的時候先餵了鬍鬚。

    而他的膝下,已經有了兩子一女,都是繼室宋妙所出,加上已經正式過繼給南平侯的嫡長子,其實是三子。雖然不算多,但對趙滄頡來說已經太多了,多到他開始擔心子孫後世,因爲孫子輩的已經有幾個在活蹦亂跳了,而那些小傢伙們的品性,他實在看不了那麼長遠。

    “都說入土爲安,但你們若孝順,就把我火葬了吧。”趙滄頡臨終的時候姿容還是極好的,些許病容並未有損他的氣質,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是靠在迎枕上的,面帶微笑,聲音自然。

    跪在他面前的是三個兒子,長子宋悅澤也在,他自幼就在南平侯府長大,侯爺待他好,卻也從沒瞞過他的身世,少年的時候因爲這點兒不一樣還曾犯過擰,跟親爹嘔過氣,猜疑過繼室宋妙是否在此事上有什麼牽連。

    後來長大了,成家立業了,漸漸也就把這一段少年心事放下了,這也是因爲親爹對他挺好的,不曾因爲過繼出去就疏遠,對他和弟弟們都一樣,實在沒什麼好讓人不平的。

    這時候反應最大的也是他,第一個就喊出了不同意,被親爹瞪了一眼:“此事就如此。”

    後半輩子都在內閣待着,趙滄頡一身官威不缺,斬釘截鐵地一說,再沒有人敢吭聲犯擰。

    哄了孩子們出去,末了又對陪了他半輩子的宋妙說了幾句話,安排得都是極妥當的,唯一不妥當的便是沒有了那個應該有的合葬。

    “有時候想想也是可笑,可怎麼分吶,合葬不合葬的,多擠啊,且容我輕輕鬆鬆去吧。”趙滄頡說到這裏,又笑了笑,他不知道這一死是不是終結,眼裏頭也有些不捨,笑着緩緩閉上了眼。

    “你可真是狠心啊”兩鬢蒼蒼的婦人滿身綾羅,滿頭珠翠,一雙眼卻是淚下如雨,一輩子的夫妻最後竟是連個“死同穴”都無,他可曾想過這會讓她多難堪

    也許想了,也許不曾,直到此時,宋妙才不得不承認,她從來不瞭解這個男人在想什麼,一如當初那般果斷地把宋悅澤改了姓。

    這麼多年,他對她不是不好,沒妾室沒通房,該有的體貼關懷更是半點兒不曾少過,多少次都讓人感激上蒼能給這樣的一段緣分,但是臨到終了,他掛念的竟沒有一點兒是她,怕她後來偏心,更是早早把家財分了,不是沒有給她留下保障,但這明顯不要讓她當老封君的意思實在是有些寒人心。

    想着,宋妙在撲上去痛哭的時候狠狠捶了一下那已經閉目的人兒,那一句哽在喉間的質問被悲鳴壓下,問與不問,又有什麼意思呢

    朝堂上早已換了新帝,這位跟趙滄頡還有些師徒之情,聽聞這位老師故去,特意給了加封,容其以“太師”之位風光大葬,聽聞對方的遺命是要火葬,愕然之後唯有一笑,早知道是個與衆不同的,就連死了都要讓人多記憶一回。

    “且隨太師的意思吧。”皇帝沒有不允的理由,死者爲大,旁人總不好違逆的。

    因爲這個,還讓禮部犯了一回愁,這火葬的禮到底該怎麼辦呢

    應該說人類的思維總有共通之處,香木牀架起來,大火燒了,再把灰攏一攏,錦繡包裹着,裝到防蟲的棺材裏依舊埋了。還別說,大火燃起時候的場面,悲聲都要被那熊熊的火焰壓下了,莫名有了另一種悲愴。

    多少年後,後世的人說起這位“火葬始祖”,也曾有人這樣調侃:“還別說,這位還真是聰明,早早預見了土葬佔用耕地的不良後果,以身作則,率先火葬。只可惜那時候沒流行起來,倒是現在,活人住的房子都不夠了,這纔想起來壓縮死人的佔地面積。”

    “依我看,那是他爲了防盜墓的才這麼決絕。”想想他曾經對鄰國的絕戶計,這種“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事情似乎也不是做不出來,只可惜子孫後代理解得不太好,到底還是給大葬了。

    不過,盜墓的再猖獗又能怎麼樣能夠盜走那些陪葬,難道還能破壞那棺材裏的骨灰不成也不用擔心後世那些剝皮割肉的研究了。

    若是趙滄頡不死,大約會十分贊同後者的想法,他就是那樣想的,火葬於現代人來說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比起盜墓之後屍身被破壞,都是一把灰了,哪怕隨便灑哪兒吶,也是肥了田地不是。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因此存下的一棺材骨灰也因爲沒有什麼需要打馬賽克的地方,就此長居博物館,成了很多人蔘觀時候不得不看一眼的有意義的歷史文物。

    同樣留存下來的還有他三十歲的時候請了畫師畫的一幅全家福,因爲用了寫實的畫法,栩栩如生的畫卷被精心保存了下來,有幸掛在了他的棺材前,讓來來往往的人都能夠看到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博得不少人的讚歎。

    這樣一想,又覺得對宋妍不起,她拼了命給自己生下個兒子,而自己,不僅不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甚至對她的感情從沒有表面上那般深厚,一如現在,接到死訊的時候竟沒有痛不欲生的悲傷。

    趙滄頡不知道這樣好是不好,但事實如此,最難欺騙的就是自己的心,心中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面上卻是全無表情的呆滯,好像是不敢置信一樣。

    來報信的是侍畫,她當年沒有跟着趙滄頡出府,結果卻成了宋妍身邊的陪嫁丫鬟,連同她一家子還是成了趙家的下人,因爲這一點,她比起那些後來的更得臉面些。

    “少爺不要傷心,節哀順變,若是夫人還在,定也是不願見少爺如此傷心的。”侍畫對宋妍的感情並不深厚,她在宋妍身邊拿的是一等丫鬟的份例,卻還沒有二等丫鬟受器重,反倒是對趙滄頡,實實在在是她侍奉多年的主子,比宋妍的分量還要重一些。

    所以,宋妍的離世帶給她的也不過是口頭上的這些寬慰話而已,她並沒有多提宋妍拼命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因爲生來克母,雖然府裏頭沒人這樣說,但看那孩子體弱,誰也不知道能活到幾時,也就沒人多說,免得上心之後又要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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