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宏所在的項目組負責的就是新能源方面的研究, 組長也是研究所的老資歷了, 見到錢宏回來,招呼了一聲, 讓他回來安心工作, 旁的話一句也沒多說。

    但這一個“安心”,若是心思敏感些的,只怕能夠想出好幾個意思來。

    如今的錢宏不是原主,沒有那麼鑽牛角尖,聞言點點頭就是了, 他所在的研究所級別並不是很高, 同樣是國家的飯碗, 也要分一個保密與否。

    從保密級別上, 他們這裏就鬆散得像是世外桃源,這也跟一直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研究項目有關, 同樣熱門的項目沒有研究成果, 最後不過是空耗資金。

    冷僻一些的項目,即便研究出來了, 也沒多大價值, 頂多發表一個學術文章, 爭點兒名聲,連商用價值都很單薄。

    所以, 在這樣的單位裏, 想要混日子還是挺容易的, 大部分沒太大能力的就等着熬資歷, 熬上去了,運氣好下頭人有成績,自然也不會漏了上頭的人。

    一代代這樣的心思下來,研究所如今更像是給某些公司開的,接一些他們無能爲力的研究項目,稀鬆平常。

    錢宏沒想一下子挑大樑,他就是個普通的研究員,上頭多少層領導,若是要全部頂起來,太費力。

    項目組裏沒有多少活兒,乍一看一個個都在忙,仔細看,有些在忙着寫論文混積分,有些則在專心地做自己的小實驗,看上去都挺忙碌的,但其實也沒什麼大活兒。

    錢宏這裏分配到的任務早就在他休假前完成了,如今閒下來太過顯眼,他就開始研究科技大神上面遺留下來的那些項目,不準備搞什麼大新聞,就是研究一下,看看換成這邊兒的體系之後會是怎樣的結果。

    研究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整天下來,大概知道了一些數據之後錢宏就按點兒下班了。

    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等着的錢彬,他就站在門口,看到錢宏出來,叫了一聲“哥”,上來就說:“今天一起回家喫飯吧,這段時間都沒見你,爸媽都擔心着,生怕你在外頭照顧不好自己。”

    他的手中晃着車鑰匙,注意到錢宏無意識多看了一眼的目光,有那麼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最近項目組出了點兒小成績,發了一筆獎金,纔買的車,別嫌棄啊。”

    “嗯。”錢宏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應前面的那句“喫飯”,還是應這後一句的“不嫌棄”。

    錢彬有兩份尷尬,沒再說什麼,快走兩步去把車子倒出來,錢宏也沒矯情,車子在面前停下的時候就直接拉開車門上車了。

    研究所門口人來人往的,有不少人看到這一幕,有些露出笑容來,有些露出疑色來,這對兒兄弟關係如何,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十幾萬的車子算不上奢華,其實還有些不太匹配他們的身家,不過用來代步是足夠了,還顯得足夠平易近人。

    錢家是在一個老家屬樓之中居住,這是當年給老幹部的樓,後來錢父延續了父輩從政的道路,在政途上大步前進,只當是這裏風水好,再買了新房也沒搬,還在這個大院兒裏。

    錢彬車開得很穩,進門的時候還笑着跟保安打了個招呼,言笑晏晏的樣子,有禮貌又親切,像足了錢父,不從政真是可惜了。

    錢宏一路都沒怎麼說話,錢彬最開始還試圖說兩句,什麼晚飯的菜色啊,還有問錢宏如今住在哪裏什麼的,似乎也是個關心的樣子,但錢宏回得冷淡,多少有些尬聊。

    當年這棟家屬路還算得上是高標準的奢華配置,但如今看來,跟那些別墅大廈比還是有些氣弱,錢宏腳步緩慢,熟悉着這些原主記憶中的景色,有些地方有了些變化,有些還跟以前一樣。

    “再過兩年,這片兒大概也要拆了,聽說有這樣的說法,不過還有很多老人不同意,這才一直留了下來。”

    錢彬在前頭走着,一邊走一邊說,不時回頭看看錢宏,看到對方表情平淡,突然說:“哥,你好像有點兒變了。”

    原先的兄長身上似乎總是帶着點兒陰沉的煞氣,多說兩句話似乎就會招來對方不耐煩的呵斥,那種從眉眼之中透出來的“煩”,讓人很難跟他多聊下去。

    如今,這種平和的狀態,像是修佛悟道了一樣,變得讓人有些不敢認。

    但 隱隱升起的忌憚不知道是從何處而來,錢彬有些摸不着頭腦,總是忍不住暗暗觀察對方,除了氣質上略有變化,其他的,有什麼值得他忌憚的嗎

    想到腦海之中新出來的系統,錢彬的臉上還帶着欣喜,那個系統竟然是真的,按照對方給出來的東西做的東西,竟然是可

    行的。

    這真是太令人驚喜了,這樣的黑科技,即便錢彬自負自己在科研方面還是有些建樹,但這樣大一塊兒蛋糕從天而降,還是讓他有些飄飄然。

    “回來了”

    當慣了領導的錢父有種不怒自威的氣質,擡眼看向門口的時候,都帶着些審視的感覺。

    “嗯。”

    “啊,我們回來了。”

    兩聲混雜在一起,錢宏的“嗯”毫不顯眼,像是沒說話一樣,配合他那毫無喜色的模樣,看着就不如錢彬討喜。

    錢父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時候,微微皺眉,那表情很細微,錢宏察覺到了,卻不等他細細思考這其中的原因,就看錢父落在錢彬身上的眼神柔和慈愛許多。

    “多大人了,還嬉皮笑臉的,一點兒都不如你哥沉穩。”一旁從廚房走出來的中年婦人嗔着,招呼兩人坐下,同時讓廚房正在做菜的劉嬸快點兒。

    “劉嬸又做什麼好喫的了,可把我給餓死了。”錢彬笑着說,在廚房門口站了一下,探頭看了看,誇讚了兩道菜色,“都是我愛喫的,多謝劉嬸了。”

    “好了,快坐下,像什麼樣子。”婦人說着錢彬,轉向錢宏就客氣多了,“最近怎麼樣啊”

    錢家是傳統的大家長模式,錢父除了正經的大事,其他的小事都不怎麼開口,在家中也是不苟言笑的時候多,只在錢彬那裏才能顯出些慈父心腸,看着柔軟一些。

    劉嬸很快擺好了一桌子的菜,一家子人坐下來,長桌兩端,錢父守着一頭,左右兩邊兒一邊兒是錢宏,另一邊兒是中年婦人和錢彬。

    從錢宏的角度看,那三個纔像是一家人一樣,錢彬喫飯說話也沒人斥責,明明原主的記憶中還有着“食不言”的家教,到了對方那裏,就像是廢話一樣。

    是很溫馨的家庭氣氛,只是多了一個多餘的人而已。

    氣氛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種感覺,很多時候你能夠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兒,但是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裏不對,只能從心中感覺到彆扭和無形的排斥。

    而這種模式,對面的那三個卻是沒什麼感覺的,同樣是說話比較少的角色,錢父就像是一箇中心,不說話也掌控着全局,而錢宏就像是邊緣角色,不說話就會被遺忘,以一種有些膈應的感覺被遺忘。

    “你那個項目組最近有什麼成果若是不行就趕緊換換,看看你弟弟,他這邊兒已經快要成功了,你那裏還在拖拖拉拉的,同樣一個研究所,你怎麼就不知道上進點兒。”

    錢父喫完飯又開始老生常談,他還估計着大兒子的面子,把人拉到了書房說話,並沒有當着那兩人的面兒。

    然而他這樣的指責,也並沒有給錢宏留下多少面子,相當於在說“你怎麼就不如你弟弟呢”

    是啊,怎麼就不如呢什麼時候起,明明是品學兼優的原主就怎麼都不如那個成績相差不多的異母弟弟了呢

    沒有自暴自棄,沒有破罐破摔,明明踩着優秀的步調一直在往前,但在所有人眼中,他卻是退步的那個,不如人的那個,輕易就被異母弟弟比下去的那個。

    “我記着,研究所並不是錢家開的,我的項目組跟錢彬研究的也沒什麼關係,你這個對比算是橫向還是縱向,又算是從哪方面得出我不上進的結果”

    錢宏看到錢父臉上微晃的尷尬,父子兩個的關係早就疏遠起來了,能在進門的時候聽到一句“回來了”已經算是很好了,其他的,再要交談,都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隨意找的話頭並不太好,後面的話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錢父瞪着錢宏,以前的錢宏可沒有這麼利的口舌,只會發脾氣扭頭就走的原主可是沉默多了。

    “我這次回來也是有事情要說,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後就不回來喫飯了,如果有事情可以叫我,我對您的贍養義務還是有的,旁的,我不想回來了。”

    錢宏不願意爲這些雜事耽誤時間,如果是父母對他很好,他也能夠浪費時間哄哄寵寵,一世人,一世的緣分,感情,哪怕是親情,也是雙向的。

    稍稍壓下去的怒火轟地就起來了,錢父怒拍桌子,站起來指着他說:“你這個逆子,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子還用不着你來養,不回來就別回來,威脅誰吶,滾,有種這輩子都別回來”

    威風八面的怒喝聲依稀還有軍隊中的風味,錢宏看了錢父一眼,還以爲他已經是合格的政客,如今看來,還帶着些軍中出身的作風,有那麼點兒順眼。起碼不用擔心這樣的人心存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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