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 再不走, 來不及了”

    聽到這樣的說法時,展期才從昏厥之中醒過來,他知道了全家罹難的消息之後就昏倒了, 也不知道是誰把他扶到了這裏, 醒來的時候只聽得紛亂之聲入耳。

    不等他反應過來, 便是叛軍壓城,不可思議的是,城中竟然有人主動開門迎叛, 竟是讓叛軍長驅直入,連劉氏也未能倖免, 若非劉氏族學所在並非中心內宅, 恐怕還要更亂。

    心裏慌亂的展期被護衛拽着逃走, 太過匆忙的緣故, 護衛只收拾了一個包裹掛在背上,隨着混亂的人羣蜂擁而出,叛軍並未圍城, 這似乎就是唯一的生機。

    然而, 最終還是沒有逃過。

    一個月後,一身酸臭衣裳的展期頭髮已經成了一溜一溜的,似乎有洗不淨的油泥, 臉上也不見了當初的白皙光潔, 彎腰駝背的樣子硬是讓高大的身材縮得如同婦孺, 身上的衣服已經髒得看不出本來的材質和顏色, 混在叛軍之中,跟周圍的那些人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將軍招有才之人入帳聽用”小兵脆生高喊着,手中還拿着一個拴着布條的竹竿晃動着,充作旗子使用,讓人知道在哪裏報名。

    人羣中,有些人竊竊私語,被叛軍挾裹的這些人雖然都被統稱爲叛軍,但在內部還是不一樣的,那些沒糧食的農民是一種,城裏那些掌櫃夥計又算是一種,再有一些如同展期這樣隱藏其中的富家子弟,整個叛軍的容才量還是比較大的。

    “將軍招有才之人入帳聽用,聽到沒有,有才的,能夠寫字的都算算數的也算被選上就能喝酒喫肉頓頓飽飯”小兵還在喊。

    竊竊私語聲大了些,終於有人願意出頭了,他們遲疑着過去,比起大部分叛軍餓肚子,有才的總能有好飯喫吧。

    今年的收成眼看着已經沒了指望,春季就沒落幾滴雨,夏季又是乾旱,地裏的秧苗大部分都枯黃了,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絕望。

    小兵不喊了,大約是有了人交差,連帶着那個挑着布條的竹竿也離開了。

    展期餓着肚子,臉上瘦得不行,腳步卻是一動不動,牢牢地釘在原地,被人叫住名字的時候他都以爲是幻聽,自從護衛走了之後,誰還知道自己呢

    “展期,展兄,展期 ”

    回過神,看到一旁立着的人,一身青衣書生打扮,那張臉普通卻難忘,“是你”展期睜大了眼,這段時間他總在想,也許那人說的是真的,多少次的回憶,讓這人的臉愈發清晰,此刻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你是叛軍之中的”看到對方整齊的衣服,看到對方好整以暇的狀態,展期眼中冒出了怒火。

    他以爲一切都是這個人故意做出來的,他是在報復嗎還是非要來個勿謂言之不預

    “展兄誤會了,我不過是望氣好些,這纔好意去提醒,至於其他,我自有護身的本領,便是此刻,帶着展兄離開這叛軍之中也不是難事,但,我爲什麼要做呢”褚鈺並不是閒着沒事兒幹過來看對方後悔的。

    當初在展期身上留下一個精神標記,便是爲了方便此時找人,本來或者還有更溫和的不暴露自己真實目的的方法,只不過褚鈺不願意大肆作僞,太費時間也太麻煩。

    如今,橫車對馬,把目的直接暴露出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展期迅速冷靜下來,從對方的話語之中提煉出真正的意思,是交易眯起了眼睛,這對他這種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子弟並不陌生,雖覺得對方趁火打劫令人不齒,但,事情至此,卻是沒什麼好說的,他只能接受。

    “你要什麼”展期不會錯估自己的價值,即便他現在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摸不出來,但對方肯找上來,肯定是有什麼他想要的。

    “望氣術。”褚鈺快人快語,“我對望氣術多有鑽研,想要集得百家之長,自創一門,還望展兄提供幫助,我可以保證不會外傳,僅限於我一人知曉。”

    “一人”展期聽到這裏,這時候才突然發現他們兩個說了這麼半天話,周圍人竟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這不符合常理,眼角餘光看看左右,他們各自行事,竟像是沒發現這裏多出來這麼一個不一樣的人。

    他的身上一冷,想到展家,想到仇恨,想到 “好,你帶我出去,我告訴你展家的養氣功。”

    半個時辰

    之後,在一個小土坡的後面,褚鈺跟展期完成了這次交易,展期把自家的養氣功告訴了褚鈺,褚鈺聽的同時就在運氣,果然,跟他從康林書院所得並不一樣,這些世家大族,果然最會藏私。

    “還要多謝展兄如實相告,這些就作爲酬謝好了,從此時起,三天之內,往南邊兒走,不會被人發現。”

    褚鈺給了展期一些錢財並兩張餅子,算是交易的一部分,否則憑展期現在的樣子,恐怕根本走不了兩步就會被叛軍發現。

    展期見狀有些訝異,再看褚鈺的眼神就有些複雜,明明是趁火打劫的卑劣小人,但做到這一步,竟是讓人無法生恨,若不是對方,他自己是很難離開叛軍的,而對方的那種本領,想到對方出入叛軍之中如無人之境,展期就覺得他也許應該相信一下傳說中的神仙術。

    看着展期頭也不回地走了,褚鈺想了想,除了展家,還有哪裏呢劇情中原主曾經碰見過的幾個世家子弟那裏,他都提前去見過了,所有的標記點在腦海中構成一幅大圖,隨着展期的離開,代表着他的標記黯淡下去,剩下的幾個,星星點點,並不在一條線上。

    “真是麻煩,還要再走一遍了。”

    叛軍這裏,已經沒什麼收穫了,這夥叛軍之中稱得上世家子弟的就展家這麼一個,剩下的小家族子弟,自身都沒什麼根底,褚鈺也懶得費工夫。

    “如今我的手上已經有了五份養氣功,其中各有不同之處,而優劣比較還需要更多的資料補充,如今看來,這養氣功算得上是一種未完成的修仙功法節選,只修一氣,只做一用,似乎是走了旁門左道的門徑,卻和這方天地相得益彰,首創之人也是天才人物。”

    褚鈺經歷過修仙界,對真正的修仙功法怎樣還是有概念的,而修仙世界之中不乏各種祕術能夠提高人的某一方面,比如說最簡單的靈眼術就能從萬人之中看出一人不同,只不過運用方法多是通過靈力起作用,卻又不像是這道氣。

    養氣功養出來的氣如同一把小鑰匙,在撬動天地法則的縫隙,而從縫隙之中流出來的便是對氣運的辨識,不敢說萬無一失,但在某些方面的指導作用,還是很有效的。

    比如說現在,褚鈺把那道氣運在雙眼之上,去觀叛軍氣象,黑旗如墨,其上若有絲絲縷縷的黑雲升騰,中間一條黑色小蛇藏頭露尾,似乎發現有人窺視,頭轉過來,一雙眼中射出精光。

    看不見的精芒快到褚鈺身前的時候被精神力護罩擋了一下,順勢劃了過去,反噬落空,那黑蛇似乎有些不爽,張開嘴露出尖牙來,一副隨時吐出毒液的樣子。

    褚鈺一笑,移開了視線,這黑蛇倒是靈動,可惜,身無龍氣,很難成氣候。

    其實這麼說大約也不算太對,蛇在民間又有小龍稱呼,若說它一點兒龍氣都沒有也不太準確,但這點兒微弱龍氣多半是集中了叛軍之中所有點滴形成的,真正的依仗都散在霧氣之中,若非有過幾場勝利,恐怕連蛇形都不會有,若看叛軍之中的主將,只怕黑蛇的體型還要再小上幾分,這還是受了軍中加持的緣故,若是離了叛軍,恐怕立刻就會落到魚屬。

    望氣術中講究的各種氣運之物展露形象代表的是這個人的天分和終點,這些在亂世之中並非不能改,所謂集蛇成龍,也是行得通的,當今皇帝就是從紅蛇起家最後化蛟化龍,之所以還說他未成大勢便是因爲他這條龍明顯還是小龍,並未生出雙角,算不得真正完整。

    而這說明的是有龍氣外落,併爲完全集於一身,集於本朝,也就有了讓邊疆異國舉兵進犯的基礎,也有了國內叛軍四起的底氣。

    褚鈺想到歷史,二十年前的天下爭龍,本應最後一龍鎮壓八方,誰料到當年有位聖人非要勸皇帝少開殺戮,那可真是位聖人,有他發話,竟是讓當時已經成龍的皇帝都不得不聽,最後鬧成如今局面。

    不知道那位聖人所在的家族怎麼看,也不知道其他的那些世家大族是否因此暗自偷樂,最後的結果就是龍未完,龍氣逸散,天下亂局,終究不能得安。

    所謂聖人,以爲爲天下請命,少了戰爭屠殺,最後百姓卻要把短痛變成長痛,在今日再度忍受亂局四起的局面,事實上,這二十年的太平也不過是局部太平,表面太平,四處裏的盜匪,又有哪裏真正平息過

    聖人啊

    褚鈺輕嘆,不知道當初那位聖人是否真的被迷了眼,還是當真心中所想就是爲了減少殺戮,一時止戈,便是天下起兵,早與遲,結果又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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