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於吧”

    杜葉申一臉的猶疑, 他就跟很多的普羅大衆一樣,一輩子未必做很多惡, 但若說一點兒惡都沒有, 那也不可能, 有的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有的是嘲笑某事,有的甚至只是一個無關輕重的“吃了”的謊話 凡此種種,如果都算上的話,恐怕這座城,還真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不管怎樣, 風險就是這些, 咱們注意些就是了。”

    唐清其實還有些懷疑, 是不是真的只要做善事就可以了,若是做善事就符合這個城市的規則, 那麼, 是不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做善事的人獲得在這座城市生活的資格證, 那麼,更出不去了。

    想到這裏, 簡直讓人左右爲難。

    輕輕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杜葉申的肩膀,唐清想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萬不得已的時候, 自己還是能夠出去的, 別人,他卻是顧不上了。

    杜葉申臉上的憂色還沒有成型半分鐘,又變了一副臉色,摸着下巴說:“還記得那個喫霸王餐的嗎你說他們 ”

    唐清伸手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在他“嗚嗚”聲中低聲道:“幸災樂禍絕對不是善。”

    善惡兩分明,不是善就是惡,哪怕這種惡最多算是小惡。

    杜葉申拉下唐清的手,臉色有點兒不自然地說:“我就是擔憂一下,要不然咱們去看看吧。”

    “先找房子住。”唐清深吸一口氣,因爲有了某個猜測,在租房契約上簽名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寫了個“唐寶貝”,還笑着對那中間人解釋了一下,“見笑了,家中父母就愛這樣叫。”

    杜葉申瞥見了差點兒笑出聲來,急忙捂住了嘴,在好友的冷眼之下咳嗽了兩聲,然後說:“是的,是的,我家老爺子也愛這麼叫他。”

    兩人小時候是鄰居,樓上樓下的,一聽到喊“寶貝”,同時回頭,誰也沒比誰好到哪裏去。

    唐清瞪了他一眼,把契約紙遞還給對方,沒再多說什麼。

    那中間人見狀也沒多問,比兩個男人一同來租房子更怪的他都見過,很有些處變不驚,對那個名字也沒任何的表示,笑得依舊親切。

    一進的小院子租金是按照半年給的,五十兩銀子一下子去了三十兩,兩方誰都沒還價,連房子都不帶挑剔一句,成交的速度快得可怕。

    中間人另收了二兩銀子,是要去辦契約用的,這份契約還要在官府那裏備案。

    “這院子倒是不錯,什麼都有了。”杜葉申進去轉了一圈兒,看東西還是很齊全的,被褥枕頭都是現成的,若是挑剔自己再去買就是了,不過看上去都挺乾淨的,那中間人說是常常有人打掃的,手指抹過桌子,連灰都沒有。

    “是啊,這可真是好,房主太實在了,也要多謝中間人,幫咱們找了這麼好的地方。”唐清一串感激,倒像是發表什麼獲獎感言一樣。

    “你神 神色不錯啊,這麼高興”硬生生把“神經病”糾正成“神色”,杜葉申覺得自己也是機智了,說完臉色卻不好看,憋着氣一樣擺手:“不行了,若是真的是你說的這樣,我怕是這七天要難過 實在是話都不會說了。”

    現代人說話哪有那麼多顧忌,不帶上兩句國罵當口頭禪,那是教養好,動輒把“死”當做形容詞也是經常的,再有“傻”啊“蠢”啊等用詞上,如果一一挑剔,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自然說話了。

    “忍着點兒,出去隨便說。”看到杜葉申那樣,唐清也很無奈,不然怎麼辦呢這時候說錯一句話,七天後出不去,這種代價他們誰都不想付。

    杜葉申站直了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個收功的動作,揉了揉臉,再次露出笑容來,說:“好了,我沒事兒,這點兒小事兒算什麼,總不能比戒菸更難過,是漢子就不怕”

    兩人商量了一下之後的事情,爲了方便彼此監督,他們並沒有分開行事,而是一起去了市場買東西,洗漱用品什麼的,總不能用之前房主留下來的那些。

    “這質量可真不錯”

    “哎,不行不行,你是不是收少了,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這麼便宜”

    “不用,不用,我只怕給的少了讓你喫虧”

    “沒事兒,沒事兒,不用耽誤你們送,我們自己拿就行,沒問題”

    “這麼好的東西才這麼便宜,這可真是我運氣好了”

    經歷了一開始的彆扭之後,杜葉申如魚得水,買賣的時候竟然還成了另一種講價,一個非要給更多,一個非不肯收更多,謙讓來謙讓去,那樣子看起來也有些好笑。

    唐清見他這副矯枉過正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這時候喫虧總好過佔便宜,也有

    意外的好處,他們買過東西的商家都笑容滿滿,跟他們說話也多了些親熱,還沒走完一條街,附近的人都知道這處搬來兩個極好的小夥子。

    還有媒人模樣的大娘過來打聽他們的年齡之類的,凡是來人,唐清都捧出糕點碟子和茶水來,特意買來自家還沒顧得上喫,就成了大娘們的零食。

    這些鄰居大娘們也沒空着手來,多少都送了些蔬菜水果之類的東西,肉乾還有兩條,熱熱鬧鬧的樣子真如喬遷之喜一樣。

    杜葉申最愛說話,掌握了在這守善城中的說話套路之後,那是一套一套的,也不敢說謊話欺騙,只把實話稍微誇張一些,使勁兒恭維對方,不能稱讚別人好看就稱讚別人說話好聽,不能稱讚富貴就稱讚兒女,幾個來回下來,鄰居大娘被他說得使勁兒笑,開心得像是開了茶話會一樣。

    唐清暗示了他好幾次,這個人來瘋才收斂了些,等到送走大娘們,他癱坐在椅子上,看旁邊兒的唐清:“你這性子也是太悶了,話都讓我說了,虧得有我,不然還不知道 ”

    “可省省吧,多說多錯,少說兩句未必不好。”

    唐清確定這些城中人都是正常的人,不是鬼怪,不是妖物,也不是什麼異類,就是有血有肉有羣居習慣的人,除了爲人善良這個共同點之外,他們也有人愛這個不愛那個的,性格多種多樣,並不單一,不可能是處於某個存在的操控之下,如果有誰能夠把每個人設都補充完美到這種地步,那這個存在的精神分裂一定很嚴重,嚴重到自身沒有了統一的思想。

    所以,這一點基本可以排除了,可確定城中各人都是有自我意識的人。

    他們的另一個共同點就是祖祖輩輩都住在這座城中,並沒有人想要出去,外面也會有人進來,不多,但進來不久就不知道去哪裏了,似乎沒人關注這個問題。

    杜葉申正說到這裏:“你說,在咱們之前來的那些外來者,也是旅行社帶來的嗎”

    “誰知道吶,反正咱們目前還沒碰見,也最好不要碰見。”

    想到劇情最後的一片黑暗,誰知道那是什麼詭異的東西,經過了那種黑暗的外來者真的還會是原來的人嗎

    話說,那種黑暗是針對外來者的,還是針對整個城的人的,這些人的思想都很連貫,並不見有空缺之處,那麼,可能就是針對外來者的吧。

    “爲什 ”疑問沒說完,杜葉申就沉默了,若是碰見了,該怎麼辦對方若是發現他們的身份向他們求救該怎麼辦不救就是不善,救,難道他們真的知道該怎麼救嗎

    與其面對那樣的兩難,還不如不要碰見。

    “我去換身衣裳,你也趕緊換換,晚上咱們出去喫,這裏的美食還是很不錯的。”杜葉申已經準備入鄉隨俗,僞裝成城中人了,至少不要被人一眼認出來最好。

    唐清應了一聲,看着杜葉申的背影,已經有些欣賞他了,在適應規則上面,快一步就是領先一步。

    六點鐘左右的時候天色黑了,外面已有燈籠點上,整條街許多燈火,一盞兩盞的亮度不夠,但燈火多了,卻也能夠比擬白晝了,這可跟很多古代城市又不同了。

    杜葉申搖晃着錢袋,在這座城市之中,守善是所有人的規則,所以見不到乞丐和小偷,大大咧咧把錢財露出來也沒有人會起歹心,路上他還見到拾金不昧的,看到落在地上的錢,高聲喊着讓人回來領,周圍那麼多人,竟是沒有一個冒領的,這份“善”也足以讓他們夜不閉戶了。

    “怪不得這裏的很多人家都沒有門鎖吶。”杜葉申嘀咕着,看着周圍很多人對此習以爲常的樣子,心中的感想卻很複雜,沒覺得人家傻,就是覺得這種道德標準已經近乎到聖潔了,又是怎麼維持的呢耳濡目染嗎如果真是如此,倒要相信“人性本善”了。

    “啊”一座小樓上,有人高聲,許多人被聲音所震,擡頭去望,杜葉申用胳膊肘撞了撞唐清,小聲道:“是那幾位舞蹈家。”

    唐清眼神兒好,看到那幾人正在四層樓頂的小平臺那裏舒展腰身,各種歡笑吵鬧,其中似乎還有那對兒小情侶的影子,這七人倒是一直沒散開。

    “收着些。”唐清又提醒杜葉申一句,明知道那五位中年婦女是某廣場舞舞蹈團的,非要來個“舞蹈家”,這可真是 就改不了口舌上的小毛病。

    杜葉申一笑,說:“那不是跳得挺不錯的嗎”

    那幾人的確在上面跳起來了,旋轉搖擺的,絲巾張揚在兩臂間做放飛狀,還有人放聲唱着零散的歌曲段落,主打高音調類型,在這燈火闌珊的時候也可以算作高音擾民了吧。

    唐清注意到下方很多人蹙眉側目的樣子,有那麼點兒覺得不好,拉着杜葉申快步離開了,趁着沒被那幾人發現,也沒有必要走上那座小樓,只當沒碰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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