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從這樣的一段話中提取出了重點詞彙, 之後看了一眼馬車上的斯考特子爵, 已經死亡的人不會多好看, 他只是看了一眼, 便向着管家指出的方向追蹤而去。

    一臉悲傷憤怒的管家又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似乎終於想到自己還能做什麼, 重新上車, 關上了車門。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車伕也有些懵了, 不過聽到管家的話,他還是迅速動作起來,馬車開始駛離這裏。

    “貴族死亡後該有一個體面的。”

    管家喃喃着這樣的話,轉臉往窗外看過來,玻璃窗內的白色小紗簾並未完全合攏,他能夠看到霧色之下的街道, 還有一些神色莫名的人,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在往這裏看,其中一個人精神頭很大地墊着腳,鏡片後的眼中全是明光。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笑容,那個記者啊

    傑克下意識迴避了管家可能看到的地方, 連同精神力也收縮回來,他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觸動對方, 情況有些亂, 他還沒看明白, 不想惹來意外的關注。

    人羣中,戴眼鏡的年輕人扶了扶鏡腿兒,他側着頭,目光掃過一些繼續原路的人,看到了傑克,他猶豫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微微俯身詢問:“你剛纔一直在這兒嗎”

    “嗯。”對明顯的事實,傑克沒有否認。

    “你看到了什麼嗎”

    眼鏡男繼續詢問,他的眼中閃爍着某種光,那是對感興趣的事情纔會有的光芒。

    傑克再次點頭,故意做出兩分畏懼的樣子往後仰了仰,企圖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眼鏡男笑了一下,說:“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菲爾德,你可能沒聽說過我的名字,我是個記者,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你,你能回答我嗎作爲對誠實的獎勵,你看這個怎麼樣”

    他摸出了一張紙幣,並沒有因爲傑克的年齡小而糊弄他,紙幣上的男人笑容微不可查,有一種高貴的冷靜。

    沒有比錢幣更直接的誘惑了,傑克點頭,就要伸手去接,菲爾德卻狡猾地收手,避過了他的手,說:“我們說好的,回答問題,才能拿。誠實地回答問題。”

    “好,我會答的。”

    傑克點頭,然後跟隨菲爾德到了附近的一家麪包店裏,這裏有着小小的卡座,能夠讓人坐下來享用一份算不上奢華的麪包,而店中的暖氣讓菲爾德舒了一口氣,他更習慣這種溫暖安靜的氣氛。

    “我給你點一份兒麪包怎麼樣,也許還要一杯牛奶,這是額外的,不算在那些錢之內的,但,記住我們的約定,誠實。”

    菲爾德大約用慣了這樣的手段,跟花錢買新聞差不多,但他花錢是想要得到更多的真實答案。

    “你叫什麼名字”

    “傑克。”

    “好的,傑克,那麼你能夠告訴我你剛纔看到的事情嗎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輛馬車停下來,上面有血,一個人說什麼,太遠了,我聽不清,那個騎士就走了。”

    並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情報,不用精神力作弊的話,傑克能夠看到的就是這麼多,他甚至聽不到那種飽含演技的話語,也不會知道那個管家到底在霧色的遮掩之下做了什麼,拿走的那個藍光團又是什麼。

    菲爾德點點頭,這跟他想到的差不多,他雖然看了個尾巴,卻也可以推知前情。

    “我好像聽到了一個詞,斯考特子爵。”傑克補充說明了一句,這是一個試探。

    “斯考特子爵他怎麼會在這裏”菲爾德露出了一臉驚容,很快又意識到了什麼,“你是說,車上的人是斯考特子爵,怎麼,怎麼會 ”

    適才所見如動畫般從眼前一幕幕劃過,那是一輛並沒有家族徽章的馬車,這是很正常的,來這種地方,那樣一位貴族,肯定會低調出行,換一輛普通的車子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那個車伕自己並不認識也很正常,爲一位貴族服務的車伕不可能只有一個,但,那個人是誰

    如果斯考特子爵要來這裏,那麼,誰會陪在他的身邊兒,難道不是他的那位助手嗎

    他是見過的,那位叫做雷恩的助手是個很沉穩的人,也是雷恩一直在負責跟他的聯絡,按照道理,他會來這裏做出調查,然後再把調查結果通過雷恩的手轉給斯考特子爵,所以,斯考特子爵到底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菲爾德的腦子轉得飛快,他回憶着那個人的臉,發現沒什麼印象,以至於現在回想也會覺得模糊,但對方那身明顯的管家服飾,那種正裝,在這種時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低調出行,沒有家族徽章的馬車,一個貴族死了,陪在身邊兒的是一位正裝的管家這難道不矛盾嗎

    都正裝了又怎麼低調

    “那個管家有問題,他不是斯考特子爵的管家。”

    菲爾德突然坐起,話語脫口而出,他是去過子爵的莊園的,當時見到的管家並不是這一位,當然也可能是對方不止一位管家,但,這種可能太低了,一個子爵又不是公爵,不會有那麼大的排場,所以

    懊惱地拍了一下額頭,菲爾德再次坐下來,卻已經沒有多少心思在問題上了,他覺得自己想到的這一點很重要,但卻不知道要告訴誰,“對了,這裏是克洛特區,我要找的應該是牧人,對,牧人”

    菲爾德說到這裏,再次起身,抓起一旁的帽子就跑,差點兒把椅子碰到的狀況惹來店主的側目,還來不及說什麼,對方就已經撞開門衝了出去。

    傑克默默看了一眼那個有點兒冒失的菲爾德,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牛奶,揚手招呼店主:“他已經付錢的麪包什麼時候給我”

    店主看了傑克一眼,賴賬的意思很明顯,他大可以當那些錢是小費,爲了那一杯牛奶。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兄弟會的人你也敢欺騙嗎”傑克清脆的聲音在室內迴盪,如同百靈鳥的叫聲一般動聽,卻讓店主露出了厭惡嫌惡的神色,兄弟會,他當然知道,每個月的保護費,從來都沒少一點兒。

    “給你給你,你這個討債的小鬼,小心燙掉你的舌頭。”

    才從烤箱之中端出來的麪包散發着熱氣,店主端上來放在桌上,餐盤發出碰撞聲,連帶着上面的麪包似乎都要跳一跳。

    “你應該對我態度好點兒,那樣我以後就算不照顧你,起碼不會給你添亂。”傑克舔了舔嘴脣邊兒上的牛奶印子,輕聲說着,用叉子叉起了麪包放在嘴邊兒輕輕地吹着。

    這家小店面積不大,卻臨街,外面的霧色並不能遮掩太多,如果被人發現,恐怕會有些別的說法,他可不想再被警告第二次了,哪怕這次其實並沒有什麼錯,但他總無法阻止某些人的無事生非。

    店主被這一句威脅到了,是啊,這些小鬼頭,他們甚至不需要做多麼過分的事情,只要在門口多坐一會兒,可能就有很多人會選擇其他的店鋪,這條街上,可不是隻有他一家麪包店。

    “你可真是個討厭的小鬼,快點兒喫完,快走”

    店主說着拿過了一個大壺,給傑克添了些牛奶。

    “謝謝,你可真是個好人。”

    傑克露出更加令店主討厭的笑容來。

    店主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回到了自己的櫃檯後,正對着大門口,等待着下一位客人,儘量忽視一旁有礙觀瞻的傑克。

    傑克把滾燙的麪包喫到底的時候注意到了窗外匆匆趕回來的人,那個忘了給話費的菲爾德又回來了。

    “太好了,你還在。”

    他一進來就脫下了帽子,頭上冉冉冒着熱氣,“我還想着,你若是走了,我這錢可就沒處給了,那麼多人,我可不一定能夠再找到你。”

    表明了自己並沒有準備賴賬,菲爾德把錢幣拿出來,推到了桌面上,用麪包盤子壓住,伸手跟店主要了一杯咖啡,笑着說:“我需要一杯熱咖啡驅驅寒氣,真是太冷了”

    店主笑着附和說:“也許你還需要一個熱麪包,剛烤好的,還冒着熱氣,宣軟得粘牙。”

    “謝謝,不用了,我喝咖啡就好。”

    菲爾德說着又把目光轉到了傑克身上,“你是專門在這裏等我的嗎”

    “嗯。”傑克點頭,道,“我想你不是一個賴賬的人,而現在,你的信用得到了證實。”

    他喫掉最後一口麪包,抽出了麪包盤下面的紙幣,同時店主也送上了一杯熱咖啡,還在推薦自己的熱麪包,菲爾德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說:“謝謝,真的不用了,我早上喫得太多了。”

    “那可真是遺憾,我敢說,我的麪包是克洛特最好的。”店主一副可惜神色。

    “下次,下次我一定嚐嚐。”菲爾德笑着應下,完全不對這句不符合實際的自吹表示不屑。

    傑克看看笑容溫和的菲爾德,再看看被這一句安慰到也露出笑容的店主,輕輕一笑,這可真是一位聰明的記者,也許他真的很出名,這才讓兄弟會早早得到了消息做出了準備,也讓他在自我介紹的時候露出強大的信心,而現在,爲人處世上,也顯露出良好的情商,這是一個比較守信的人。

    不知道,他還能做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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