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 …”田愛國扶了扶眼鏡,撓撓頭,放下手的時候,頭髮翹起來一綹都顧不得,臉上的神色有些尷尬,“這個是誰教你的啊?我數學本來就不好,這段時間也沒看書,等我回去翻翻書再給你說。”

    翻書的話顯然是假的,他們這些下鄉的知青來的時候可沒帶多少東西,有些個除了一腔熱情,什麼都沒帶,一過來就抓瞎了。

    當然,那是最初的那批,沒什麼長遠眼光的,後來的這批,田愛國他們,多半都是揹着鋪蓋捲來的,手上還拎着個包,裏頭裝着飯盒茶缸毛巾水盆衣服鞋子之類的,這就不少了,還能有多少地方,又有多少人願意背那些沉甸甸且沒什麼用的課本?

    高考一廢除,平時學習成績不怎麼樣,對此也沒什麼特別愛好的早就把書本往牀底下一壓,再也不看了,之所以不扔,不過是因爲書本比較值錢罷了,還有些乾脆就把課本給賣了,所以… …

    青山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是真的沒想到原來這個時候的高中生這麼菜,不過… …心裏頭一動,記得以前好像聽人說過恢復高考之後的第一次考試試題非常簡單,語文那就是小學生都能答的程度,至於數學,撐死也就是初中生的水平,那麼… …

    再有幾年,高考就會恢復,那個時候,藉着考上大學名正言順地離開這裏未嘗不是一種出路。

    每一次人生,青山除了刻意避開劇情,儘量不讓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之外,還希望能夠活得更好,上輩子條件那麼好,他不求奮鬥就算了,這輩子,難道真的要在山村裏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嗎?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人啊,活着就跟那樹一樣,總是在努力向上,在很多不求進取的時候,也是保持着水平移動的,而非頹然向下。

    喫喝玩樂,僅從自私之心上,人就不會讓自己不好過,那麼,能有更好的路,爲什麼還要苦熬呢?

    繁華先進的大城市,閉塞窮困的鄉村,這樣的選擇題擺在面前,還有多少思考的必要嗎?

    想到這裏,眼前亮堂了些,青山問:“田大哥,我可羨慕你們這些上過學的人了,我也能上學嗎?”

    在這樣的年代,學習是不會問年齡的,沒有什麼超齡學生的說法,何況青山也有自信,只要給他一道門,他絕對可以走進去,不會真的在門前蹉跎了時間,一事無成。

    “上學有什麼好的,成天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青山,你可不能有這種思想,我們在哪裏都是爲祖國做貢獻,我們就是一塊兒磚,哪裏需要哪裏搬,怎麼能夠有挑三揀四那樣的思想呢?… …”田愛國一臉正色地這樣說着。

    青山錯愕了一下,完全沒想到這樣簡單一句話還能聯想出那麼多,再讓田愛國這樣說下去,自己不定成了什麼人了,爲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他忙打斷了他的話,表態說自己想要上學是爲了學習更多的知識,更好地爲祖國的發展做貢獻云云。

    這樣的說法還是很符合潮流的,田愛國聽了很滿意,拍了拍青山的肩膀,帶着他去其他知青那裏,他們正在背書,一字一句的,必要的時候還要加上手勢動作之類來加強語氣。

    青山從善如流,跟着背了好一會兒,這年頭書是很珍貴的,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也就這些知青才能做到人手一本,村裏人很多都是沒有的,他們愛惜這些書本甚至把愛惜書本這件事等同於擁護領導。

    忙忙碌碌好一陣子,等到二姐趙愛紅過來找青山離開的時候,青山才發現他連最開始的目的都忘了。

    “走,咱們回去喫,別讓別人看到。”趙愛紅身上揹着一個小挎包,跟那些知青們背的包屬於同款,卻是自己用破舊衣服改成的,軍綠色都發了白,她掀開一點兒,露出一點兒縫隙,沒等青山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立馬又把包蓋上了。

    等回到家,青山纔看清楚她包中裝的竟然是巴掌大的一塊兒烤肉,也不知是什麼肉,烤得黑乎乎的,看不出好賴。

    “國華他們真有本事,去山上弄的,就咱們村後那小山,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捉來的,幸好我今天去了,不然還真逮不到!”

    趙愛紅很有些興奮,能夠喫肉對她來說就跟過年一樣,肚子裏少油水,以至於看到肉的時候眼睛都要發光了,更是半點兒不想跟人分享,但是想到昨兒說的話,到底還是不好食言。

    “肉不多,咱們分了就得了,省得爹孃還要問我哪兒來的。”趙愛紅對爹孃的怨言大着吶,也想不到那兩人養家的艱辛,只記着上次的仇,一邊說着一邊用刀把肉切開了,分成三塊兒,她分得還算平均,自己拿了大的一塊兒三兩口就開始喫。

    這段時間清湯寡水的飲食,青山也早想喫肉了,說實話,他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會饞肉,如今還真是… …但,瞧着切開了看總有幾分生的肉,他實在是不想就這麼喫,看着趙愛紅已經吃了,也不好說話,趁她喫得專心,把自己那塊兒肉藏在了碗裏,用碟子扣上了。

    趙愛紅喫完了肉,還覺得不夠,看青山面前空了,只當他喫

    了,把目光瞄準給大姐留的那塊兒,用刀子又割下來一些塞到嘴裏,剩下的趕緊也放到一邊兒,免得一會兒看見忍不住又吃了。

    她這幅饞嘴樣子看得青山想笑,想想現在的情況,又真是有些笑不出來,都是窮鬧的。

    “那國華是誰,這時候肉不好弄,他白給你的?”青山問。

    “哪兒能白給啊,他小氣着吶,我要給他洗衣服補衣服的,瞧他那邋里邋遢的樣子,要不是我… …”趙愛紅說到這裏紅了臉,沒有往下說,但這般情態看在青山眼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如果沒什麼變故,這個國華可能就是未來那個拋妻棄子的二姐夫了。

    他還想再多問兩句,可趙愛紅警覺得很,翻了個白眼說:“行了,有肉喫都堵不住你的嘴,問那麼多做什麼,對了,喫肉的事兒可不許告訴爹孃啊!不然以後不給你吃了!”

    青山心裏有事兒,敷衍地點點頭,沒說別的。

    中午的時候大姐趙春花回來做飯,趙愛紅把她拽到屋裏,把留給她的那塊兒肉給她吃了,青山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趙春花在抹嘴,她見到弟弟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身去廚房弄飯了。

    青山沒死了讀大學的心,下午的時候又去書記員那裏探問了一下,藉口自然還是爲了認識更多的字好學習書上的內容,領會上頭的思想。

    這種積極向上的心態是值得表揚的,書記員誇了他一番,說到讀書卻卡殼了,高校都不招生了,那些當老師的都被抓出來批了,哪裏還有幾個學校正經開門?更不要說有幾個學生正經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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