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取通知書是通過郵局寄來的,就好像老電影裏那樣,郵遞員揹着綠色的包,裏面滿滿一包的書信,騎着自行車上山下鄉,一個個覈對地址找到人,交到當事人的手裏。

    這樣的寄信方式讓青山收到信的時候莫名有一絲感動,郵遞員一邊把信遞給他,一邊笑着問:“是京都大學的信,你家在那邊兒有親戚?”

    遙遠的京都作爲首都,什麼都是好的,一見信封上的地址,郵遞員也起了些好奇,他沒想到是錄取通知書這樣的事情,因爲這年頭有資格報名並且成功考過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不到百分之五的錄取率,全國上下報名的五百七十萬人,最終被錄取的也不過是二十七萬人,連個零頭都沒有,平均到各個城市鄉鎮,能夠收到錄取書的人真的是鳳毛麟角,尤其在趙家村這樣的小山村,更是罕有。

    所以,郵遞員按照正常的思維想,難道是那裏有親戚?

    比起錄取通知書這樣的事情,這種猜測反而更靠譜一些,隨着生活條件好了,天南海北的人都開始尋根通信,突然一下冒出來個在海外的親戚都不稀奇,何況這樣的距離還沒出國。

    “不是親戚。”青山這樣回了一句,笑笑沒有再說話。

    郵遞員常跟人打交道,見這種情況知道是不想多說的意思,也就沒有再追問,又去給別人送信了。

    “啊,這是什麼?”正在做飯的青山娘見到遞到眼前的東西,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才接過來。

    “這是京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青山已經打開看了,重點看了看報名的手續和時間,或許因爲這年頭上大學的都少,所以看起來程序並不複雜,也沒什麼流程表,一張紙簡單明瞭。

    “這是… …考上了!”青山娘有些不敢相信,又不敢拿那單薄的紙張了,生怕手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水漬,還怕蒸汽把紙薰壞了,忙往外走,到了明亮地兒,她又把那通知書拿出來反覆看了又看,她認識的字不多,大部分都看不明白,但“趙青山”這個名字她還是認得的,一遍遍虛虛摩挲着那名字,嘴角咧出一個笑容來,說不盡的歡喜。

    “青山,我聽說你收到了京都大學的信,是什麼事兒啊?”

    趙家村裏郵遞員也算是常來的,跟這些常常寄信的知青都熟悉,一說起來就說到了這封來自遙遠城市的信。

    其他人或許還以爲是親戚關係,但大姐夫肯定不會那麼想,他如今也是家中一份子,總比別人瞭解得多一些。

    心中好奇,放下鋤頭,提前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這娘倆,張口就問這件事。

    青山娘正高興着,哪裏還記得“不能說”了,笑呵呵地扭頭說:“在這兒,青山收到了京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考上了,哈哈… …”

    激動得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青山娘也就只知道笑了,大姐夫接過通知書看了看,眼神兒一閃:“青山什麼時候去考的試,瞞得夠緊啊!”

    “可仔細點兒,別弄壞了。”青山娘緊張地看着那頁紙,害怕大姐夫把紙張弄皺了,忙接過來,又爲兒子辯解道:“青山這孩子有譜,考上了這才能說,哪跟你們似的,咋咋呼呼的,搭把手就上天了。”

    “快看看哪天去報名?娘給你收拾東西。”青山娘說着又把通知書遞到了青山手裏,青山笑得有些無奈,早知道瞞不住,但看大姐夫的態度,怕是心裏不舒服了。

    “哪裏有那麼快,還有一個多月吶,不着急。”青山一邊跟青山娘說着,一邊也跟大姐夫解釋,“我也沒想到這樣就考過了,當時在鎮上聽說報名立馬就去了,誰知道這麼容易。”

    事實已經這般,再說什麼也都不怕了,青山也多了些底氣,倒也不怕那些人深究他是從來得來的高中學生證,滿足了報名條件。

    這些年,他努力學習大家都是看得到的,他若說是哪次去鎮上辦下來的,恐怕也沒幾個真的閒得慌去找刺,跟項明那些人的關係不算多好,但也不曾壞過,甚至因爲項明曾經借住在青山家,彼此之間要多兩分情面,估計也不會去爲了這個刨根問底。

    色色樣樣都想到了,青山唯獨沒想到二姐得知消息後會過來跟自己鬧,言外之意是他報名也不帶着二姐夫,撇下大家自己考試什麼的。

    虧得是自家人,她沒有往上加罪名,但她這些說辭,若被心懷嫉妒的人聽到利用上,那就是青山怎麼也說不明白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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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這些年,多少人因爲這樣那樣的事情死了,有些流言蜚語比刀還厲害,殺人都不見血的。

    時隔多年,二姐再次得到了家裏的混合雙打,臉都腫了,青山的目光也格外冷,他相信二姐不是有心過來挑刺,不然的話她就直接把這件事定了性告上去了,但她這樣的做法到底還是讓一家人都接受不了。

    若是青山混得好了,他不介意帶上其他人,都是親人,能夠共同富貴,總比總要被貧窮的拖後腿強吧。

    但,他不過是剛有點兒起來的勁兒,這邊兒就這樣不依不饒地“問罪”,嫌他不拉扯,他連自己都沒扯出泥潭,又怎麼扯別人?

    同樣是陷在流沙之中,看到別人起身就往上依靠,拽得人起不來,全不去想着幫對方一把,等對方出來了再拽他,這就是人性的自私之處了。

    “你有完沒完?!”青山喊了一嗓子,“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好?二姐夫多大,我多大,你光說我怎麼不拉扯他,怎麼不想着他什麼時候拉扯我了?今兒回來抱怨,是你的主意還是二姐夫的主意?”

    青山板着臉,面無表情,格外威嚴的模樣讓屋子裏都靜了一下,不等二姐回話,他又說:“如果是你的主意,我以後只當沒有你這個二姐,連弟弟的一點兒好都見不得,可見咱們沒親人的緣分。如果是二姐夫的主意,你來這裏抱怨這個抱怨那個,跟家裏頭鬧,我只能說男人活到他那樣,窩囊!只會躲在女人背後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自己來跟我說這話。”

    見二姐滿臉的不服氣,動了動嘴脣似乎還要爭辯兩句,青山是真的懶得跟她說了,提醒了一句:“你對二姐夫這樣言聽計從,也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把你放在心上。”

    “瞎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見不得你好了?我不是說… …”

    二姐急切地想要爲自己解釋幾句,青山卻懶得聽了,直接使出大殺器,有些疲倦地跟青山娘說了一句:“娘,二姐吵得我頭疼。”說着還揉了揉額角。

    這些年,青山的身體看着並不弱,青山娘想盡了辦法給他找補,但或許是靈魂影響身體,又或者青山從沒想過自己能當壯漢,他自來就沒見胖,雖沒再去醫院檢查什麼,但爹孃都當他身體沒好。

    青山開始還不適應他們那質樸的關愛,就如同那令他喝到想吐的紅糖水,但後來習慣了之後發現這樣也挺好的,在這種時候,他只要這樣說一下,不用他再說,趙厚生就直接把二女兒趕出門去了。

    “多時候不回家看一眼,回來就跟你弟弟鬧,見不得你弟弟好,你這個女兒,我真是白養了,真是個白眼狼!”

    趙厚生在大門口說了這樣的重話,趙愛紅的臉皮還沒城牆厚,受不住,紅着臉跑了,跑之前還不忘跟親爹吼一句:“你們就知道寵着他,我倒要看看你們以後能寵出個什麼來!”

    她這種帶點兒詛咒性質的話讓趙厚生氣上加氣,對二女兒的心更冷了些,自從她出嫁之後,逢年過節都不見帶點兒東西回來看看爹孃的,偶爾一回來便是要這要那,大包小包地往她家拿,偏偏拿了東西也不見笑臉,好像家裏欠了她的。

    這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思想,本來女兒就是賠錢貨,如今時代好了,他們也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父母,該給的陪嫁也沒少,因爲她結婚的時候年景好些,給的陪嫁甚至比她大姐還多點兒,她倒好,還覺得不夠,難道非要把一家子錢財都給她纔夠嗎?

    院子總共沒有多大,屋裏頭的青山娘也聽到了這樣的話,直接罵道:“這死丫頭片子!”

    青山聽得也很無奈,他又不是原主,再怎麼寵也不會被寵壞的,畢竟有理智嘛!但… …到底是自己惹出來的,他還得好好安慰爹孃。

    “青山真是有本事,快說說都考什麼了,明兒讓你大姐夫也去考。”大姐回來之後絕口不提二姐的事情,一個勁兒地誇讚,說話也好聽,明明和二姐是同樣的意思,但沒有抱怨沒有指責,聽起來就是順耳許多。

    趙厚生聽得呵呵直笑,青山娘不等青山開口就滿口應了,然後就是一個勁兒地誇青山聰明。

    錄取通知書就擺在那裏,大姐夫也沒好意思反駁這樣的話,跟着虛應了幾句,末了還是笑着讓青山指導指導他,還特別坦白地說以前學的知識都忘了,恐怕要從頭學起。

    青山知道從頭學這種話有些誇張,他也沒有那個從頭教的心思,乾脆把自己記得的考題都默了下來,連同答案一同給了大姐夫,只讓他先看看,不懂了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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