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真是狠心,郎君才十二歲,哪裏就要出去謀事了呢?”

    小鈴也跟着莊母一起進門了,卻不是伺候莊母,而是跟在了莊延身邊,她一邊低聲抱怨着,一邊給莊延整理身上的衣裳,這些新做的衣裳都要試一試,總有一二不合身的地方,試過之後趕緊下水,才能趕得及在明日穿上。

    莊延之前的衣裳大多沒有帶來,那時候家境確實不好,莊母對裁剪這項技能又不擅長,最終都是靠着小鈴才能保證一家人的穿戴不出問題,但這樣的衣服,連個繡花雲紋都沒有,怎麼好在侯府穿出來,豈不是連下人都不如。

    莊父手一揮,表示都不用帶了,重新做就是了,於是一批新衣服被趕製了出來,時間趕,做衣服的又非什麼出名的裁縫,自然會有一二不如意的地方,需要後來再精修一下。

    這些後宅手段,莊延看得明白也只是一笑,他挺理解才見了一面的那位正妻的,任誰看到自己丈夫弄了個妾室出來,心情都不會好,何況還搞了個附帶產品——庶子出來,連同之前的佳話都像是在打臉一樣——誰家的妻子那麼善妒,竟然逼得丈夫有了外室子。

    種種疊加,哪怕是再端莊的主母,對這件事都會有些不滿的,何況她也不用做什麼手腳,這種小事,只要她不上心吩咐,下頭的人揣度她的態度,都不敢太熱情的。

    這就是當家主母的權力。

    “男兒家總不能在家宅之中閒坐,既然不科舉,自然要出外謀事,這也是家規。”

    當年果毅候爲了讓子孫後代讀書上進,特意定了這麼一條鐵律,你要是讀書,老子養,哪怕你一輩子沒考中,老子都養,但你要是不讀書,十二歲你就出去賺錢養活自己吧,不從我的心意,老子不養。

    果毅候認爲十二歲的孩子已經能當事了,他就是十二歲從軍的,所以把這個年齡定爲了謀生的起始點,如今莊延正好在這個年齡點上,在他之前,迫於這一條規矩,家中的子弟都被親孃教導着要好好讀書,哪怕沒有讀書天分,也沒有哪個敢牛氣地說不考科舉的。

    莊父算是一個特例,但他還是混了一個可以交代的才子名聲,雖然不那麼響亮,卻也能夠在親孃的庇護下堵住老子的嘴。

    莊延有什麼?又能拿什麼這麼比?自然只能老老實實遵守規矩,按着規矩來,起碼能夠保護他不受到其他的迫害,別的不說,離了內宅,哪怕不得當家主母喜歡,也不會被人輕易掌控了。

    “那也太小了些。”小鈴嘟着嘴,富貴人家哪裏有這樣的,這還是侯府吶,說出去誰信。

    莊延笑一笑,好言說:“總是情況如此,好生去看看,祖父說不定還給安排了好事做吶。”

    果毅候早就交出兵權,退養在家了,幾個兒子也沒能耐的,如今孫子雖然入了朝堂,但混的也不是武將相關,他自己的人脈很少,找了許久才找到個差事,沒有正式的品級,頂多算是個小吏,卻是有些關係背景,跟在京兆尹身邊跑腿的小吏。

    莊延跟着莊父去見了那位京兆尹唐大人,這位大人身寬體胖,看着便是個和善人兒,說話也不是那樣拿腔拿調,正四品的官員見誰都沒架子,哪怕莊父是代表果毅候來的吶,到底是個白身,他卻一點兒不介意地稱呼爲“賢侄”,滿口答應了留下莊延。

    等到莊父走了,他也沒有馬上變臉,而是笑着問了問莊延自己的意向,看他想要做什麼。

    莊延不想科舉,連官都不想當,自然也不會想要捨近求遠從小吏的位置上往上爬,有這個費勁兒工夫,還不如直接閉門讀書吶,怎麼說他也曾是考上過進士的人,溫習一番也不難。

    能夠在天子腳下把京兆尹的位置坐牢,唐大人本就是個聰明人,莊延三言兩語地一交涉,兩人心照不宣地達成默契,衙門裏頭那麼多人,顯然不是沒有吃閒飯的,既然如此,多一個吃閒飯的又能怎樣?

    明白了不是個燙手山芋,唐大人也樂意得個人情,笑呵呵給自己的幕僚說了,由着那位陳姓幕僚安排。

    陳幕僚也是極爲知情識趣的,京兆尹手下各個部門都不缺閒人,他笑着說:“聽老大人說小郎於刑名上頗有天賦,知曉滴血認親之妙,不如在刑房如何?天子腳下難有大案,若有了也多是三司接手,咱們這裏的刑房比較清靜,不知小郎意下如何?”

    “陳大人安排的自然是好,再合適不過了。”莊延說着話已經把刑房掃了一圈兒,的確是清淨,總共也就小貓兩三隻,其他的都是幹事的下人。

    臨走的時候,陳幕僚還說了,因爲他年齡小,可以顧念身體,不用點卯。這就意味着上班不用打卡,想要幾點去都行,想要幾點下班都行,甚至不來轉也行,反正是養閒人嘛,月銀本就是要白給的。

    享受着公務員的福利待遇,還不用上班處理雜事,面臨投訴糾紛,莊延真是再滿意不過了。

    因爲他年齡小,又是擺明有後門進來的,也不準備跟刑房的人搶權力搶上進名額,這幫刑房老人兒們對他都挺和善,沒兩天,個個都喊他“小郎”,聽着極親切的。

    靜極思動,不耐煩每日待在侯府,莊延天天上班倒是勤快,可他沒什麼具體事務,又不想像那些人一樣喝茶聊天喫酒打發時間,索性翻了些陳年的案卷來看,這些訴狀其實都挺有意思的,看起來也不乏味,全當懸疑故事了。

    某些舊年的批覆在他看來也是奇妙不已,而且各任京兆尹斷案都有奇事,曾有一任,爲兩家爭一把扇子的事情這樣斷了:一扇起紛爭,傷情理不容。欲復舊時好,此扇隨風了(liao)。

    當時的結果在另一邊兒另有陳明,那位大人直接把扇子撕碎了用火燒了,一了百了,兩家人則是傻了眼,其中一方更是哭嚎不已,那可是古董扇啊!

    或許當時的幕僚有急智,又或者是那位大人本來就這麼聰明,他從兩家人不一樣的反應上看出哪一家纔是真正的扇子主人,責令另外一家賠償。

    至於被撕毀的古董扇到底是真是假,到底作價幾何?沒有個公論也不知最後怎生賠償了事的。

    反正有了這一遭,那位大人一任上,類似的案子都極少了,大概就算是苦主也怕後來的經濟糾紛沒完沒了吧。

    當然也有英明的,類似看鵝屎斷鵝是哪家的。其他的,正如陳幕僚所說,真正的大案要案都不會放到京兆尹管。

    天子腳下,刑部在吶,大理寺在吶,這些都是專管刑名的,若有案子多半都會被提到那裏去,有些人也知道這個道理,告狀都不往這邊兒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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