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可好些了?”

    頭上壓着一方涼帕,微微的清涼伴隨鼻尖的薄荷味道,躺在牀上的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迷茫着問:“我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中暑,姑娘怎麼不早說,突然昏過去,嚇死奶孃了。”三十左右的婦人一邊說着一邊親自端了一碗水過來,“姑娘這會兒可醒了神兒,來,起來喝些水。”

    隨着奶孃的這句話,周圍過來兩個丫鬟,一個脫了鞋子上了牀,一個在牀邊兒彎腰,兩邊同時施力,輕輕鬆鬆把人扶了起來,另有一個已經快速地塞了一個腰枕過去,容人倚靠。

    一碗涼茶喝過,大理寺卿之女,江秋容已經清醒了許多,神色淡淡地道一聲“倦了”,攆走下人,又睡了一場。

    那一天是夏日很普通的一天,嬌嬌弱弱的姑娘家貪玩兒,在院子裏頭曬着了,中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能說昏倒有些嚇人罷了,家中父母姐妹都過來看過,確定了沒什麼事兒,做母親的狠下心腸要管教規矩了。

    “眼看着都是要說親的姑娘家了,竟然這麼不穩重,說出去都要讓人笑話,我都不曾聽聞還有貪玩到讓自己中暑昏倒的。”大理寺卿的夫人蔡氏這般說着,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小女兒,她統共就這麼兩個女兒,大的那個培養得極好,也就是太優秀,看着也太辛苦了,到小的這裏,她就放鬆了些,誰想到這種事情還真的不能松。

    說完這個,她便說了說以後的安排,正常的課業沒什麼可說的,大理寺卿家的家教差不到不識字上頭去,主要說的就是規矩,力圖讓小女兒穩重到好說親,哪怕嫁人後跳脫了,也只看個好婆家就是了。

    蔡夫人的這一片心,到最後還真沒白費,大約是受了罪知道羞愧了,小女兒老老實實地學規矩,半點兒苦累都不曾喊,倒讓蔡夫人又心疼了,最後說起婚嫁事,不知怎地,小女兒口中竟多了一個男子名諱。

    “莊延?你是怎麼認識他的?”蔡夫人一番深究,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自家的教養也是沒差的,斷不會和外男有什麼首尾,但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非他不嫁”,必然是要有些問題。

    “他的畫極好,我極喜歡他的畫,而且,他… …”江秋容說着微微紅了臉頰,大約是不好意思,低着頭,用帕子遮了臉,跺跺腳一撒嬌,扭頭就回屋了。

    後續的話奶孃代替說了,順便交代了一下背景,無外是某日去首飾店轉,路過五車齋,就瞄了那麼一眼,正好看到那個莊延,那人的出身或多詬病,但他的外表是沒得挑,再一打聽,才華也是沒得挑。

    “誰給她打聽的?”蔡夫人面現怒色,奶孃訕訕,在正要說親的姑娘面前說這種事,還真是有些不尊重,但誰能想得到呢?她不就是一時多說了兩句麼,那少年人的確是很出色的。

    “夫人勿惱,都是小丫頭混說的,那人實在是生得好,氣度也好,誰家見了都要臉紅一下的。”奶孃開脫着,見蔡夫人神色緩了,又說了些莊延的好處,越說越覺得若是這般親事,其實不錯,也就是那人出身上差了點兒,其他的,哪裏不好?

    蔡夫人當時沒言語,又過了一段時間,莊延分家出來,事情其實挺低調的,但內裏頭,若是有心人,總能知道個一二,又親見過了那孩子,的確俊俏,再聽說皇帝也召見過的,還曾親口誇了,可見是不錯,心思便浮動了。

    再瞭解瞭解,名義上的那位婆婆且不必理會,自己把當家男人都得罪了,縱然兒子頂用,也沒好臉管束庶子媳婦,至於那位不能叫婆婆的婆婆,是個性子軟的,若有能幹的,去了就當家也沒什麼。

    至於公公,這個跟後宅女眷關係少,再者,人家哪怕是白身,還有個才子的名頭,又是果毅候的嫡子,也不能說不妥當。

    左右衡量過後,實在是拗不過女兒的心意堅決,蔡夫人無奈地嘆着“兒女都是債”,親自去跟丈夫說了。

    兒女的婚姻大事,多半都是這麼個流程,除非意外是丈夫看中了某人,多半都是妻子提議,然後丈夫再看,不反對,兩家透個氣兒,都沒意見就定了。

    結果蔡夫人剛好趕上了那個意外,她這裏頭先開了口,說完發現丈夫臉色不好,才知道他看上了個年輕人,正要說給自己聽,她覺得聽聽無妨,就聽了,沒對比的時候還沒覺得怎樣,這一對比,對方除了嫡子出身比莊延強,其他的哪裏更妥帖了?

    愈發覺得莊延更合心意,頗有幾分強勢地定了,蔡夫人只用一句話就把丈夫堵住了,“你女兒就是喜歡,你能怎樣?若婚事不諧,以後鬧出事來,看你的臉面往哪兒放。”

    若是大女兒,丈夫肯定拍着胸脯擔保不會,但若是小女兒,誰家小女兒會鬥蟋蟀玩兒的?雖然這段時間小女兒好像規矩了些,但那些不太規矩的事情都歷歷在目,他還真是無法不這樣擔心。

    “婚姻大事,雖是咱們當父母的說了算,總要女兒也過得開心纔好,那人若有別的不妥當,我就是死壓着,寧可不嫁女兒了,也要讓她改了心意,但如今看來,除了出身,其他都還妥當,甚至更好一些,如此,爲何不選個更好的?有個才子親家,再有個名士女婿,我覺得挺好。”

    這年頭,科舉的人自然不少,但像真正有權勢的人家,反而不會各個科舉,人家聖人後裔也沒全都科舉,更不用說世家子弟了,大有那種“名士不上朝”的說法,也沒哪個活得不快活了。

    嫁女兒又不是養兒子,除非那等沒兒子的,否則誰把女婿當兒子培養,只想着讓女婿當官的。

    蔡夫人道理通,最終勝利,頗有幾分得意地迅速將親事定了下來,一絲阻礙也無,順順當當的,唯獨丈夫的臉色不好,妻子女兒都看中那小子,真看不出哪裏好了,也就長得好看點兒,畫畫好看點兒,說話好聽點兒… …哼,哪裏都不好!

    親都做了,再不好也不能找事,各種不爽的大理寺卿只能擺擺岳父的譜,恨恨幾聲罷了。

    江秋容於次年如願嫁給了莊延。

    蓋頭掀開的時候,縱然是之前曾見過對方,她還是微微紅了臉,這般俊秀少年人便是自己的丈夫了,以後縱顛沛流離也無須擔心受怕,如此,甚好。

    美眸中一泓秋水幾回翻涌,似有不能說之事百轉千回… …

    次日,正式成爲當家女主人的江秋容拜見了公公和“婆婆”,莊母的性子之軟令她也有幾分詫異唏噓,後來接過管家事也是順順當當,半點兒推脫都沒有,同樣沒有任何的阻礙。

    跟着一同過來的陪房嬤嬤都說,若這是正經婆婆,日子真是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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