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纔是真正的龍興之地?”

    小夥伴有傷在身,喘息都費力的感覺,聽着耳邊的呼吸聲,一貫俠女風範的範曉柔完全颯爽不起來了,臉色微微泛紅,不敢去看小夥伴那俊逸的容顏,心裏雖然好奇龍興之地怎麼會是這樣平凡的浮雲山,卻也還是攙扶着小夥伴往上走。

    哪怕受了重傷,有了些弱不禁風的架勢,化名歐陽的三皇子還是未曾改了自己那從容體貼的脾性,聽出範曉柔的好奇,一邊忍着身上的傷痛,一邊說:“世人都以爲名劍山莊是先… …先帝之父的龍興之地,卻少有人知道,這片因爲鄰近的浮雲山纔是真正的潛龍之地。”

    “龍興之地,潛龍之地,有什麼不一樣嗎?”範曉柔自小習武,對文學上的知識所知不多,她學的從來不是閨秀名門的文章,自然不懂得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區別。

    三皇子並不嫌她聒噪,聽得她問,便語調和緩地給她講述了那少人所知的歷史。

    很多人都以爲許帝是先祖名號,事實上,在先祖之前,許帝另有其人,那人本是江湖上的大俠,從不知自己的身世,後來被先祖尋到,軟禁起來,在當時的皇帝故去之後,便以那位的旗號起兵,這纔有了興家的開始。

    之後登基的祭天儀式上,那人直接掛冠而去,禪位先祖,先祖於同一日登基,稱號不變,這才讓民間誤以爲此許帝與之前的乃是同一人。

    這一段隱祕,若非皇家人,也不會清楚。

    而浮雲山,便是軟禁那人的所在,所以又被叫做潛龍之地,與之相比,龍興之地多半指的都是名劍山莊的原址了。

    範曉柔聽得目瞪口呆,她從不知道這些故事,卻也沒想過對方怎麼知道的,一時又是感慨又是納悶:“天底下竟然有這種人,給個皇帝都不做的。”

    她只知道,若是有人送自己一場富貴,讓自己當個公主,她卻是求之不得,恨不得當下便抱着金元寶親兩口才好。

    三皇子跟範曉柔這段時日也算是有了些瞭解,聽到她的口氣,哪怕看不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心中所想,輕輕地笑了兩聲,一時間,竟是連身上的傷痛好似都輕鬆了些。

    這個女孩子,沒有溫柔脾氣,沒有漂亮長相,卻是總讓人放鬆下來,也是難得的好了。

    他張張嘴,正想再說些她沒聽過的讓她喫驚一下,便覺範曉柔身子一僵,輕聲道:“不好,有人追上來了!”

    當下,也顧不得三皇子那副強撐着的脾氣,直接把人橫抱在懷,腳下輕點,身形一閃就往前跑去,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三皇子心中諸多彆扭來不及細想,就被帶着“飛”了起來,月色不明,林深叢密,黑暗之中,還有不知來路的敵人千里追襲,三皇子實在是想不到自己究竟怎麼就礙了人眼了,明明他什麼都沒做。

    自然,身爲皇子,對那個位置,他還是有些想法的,只不過前頭那位哥哥太強了,大哥長他三歲,卻是正宮所出,又是父皇最喜愛的長子,下頭的從他往後,哪一個都不是對方的對手,偶爾心動,到底還是有着自知之明,從不去與之爭搶,奈何,到了辦公事的時候,他不過辦得漂亮了點兒就… …到底還是應該聽些勸告,不要把那些貪官污吏都弄進大牢,都是大哥的人吶。

    若說他想要憑着這點兒微末功勞跟大哥對着幹,那是絕對沒有的,但偏偏事實這般,大哥又是那樣說一不二的脾性,真說不好會不會想要乾脆利落地除了他這個反骨。

    先祖是從江湖起身的,連帶着他們這些皇室子弟也都有了些江湖習氣,不說好不好的,反正一言不合就幹架什麼的,絕對是有的。

    大哥受影響最深,常常被父皇說酷似先祖,所以… …

    範曉柔輕功極好,哪怕帶着一個不怎麼會武功的負累,也順利逃脫追捕了,只不過逃的方向有些迷亂,這也怪不得她,浮雲山早就被封了起來,她從沒來過,這裏的草都長得比人高了,哪裏還能分得清東西南北,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跑到了哪一處小山頭,竟然看到了一座屋子的影子。

    “真不知道我是倒了什麼黴,才碰到你這個倒黴鬼。”範曉柔大口喘着氣,胸脯隨着喘氣而起伏,文弱的三皇子被她公主抱着,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他的武功雖然算不得極好,到底還是家學淵源,夜視能力還是沒問題的。

    隔着幾層衣服,緊貼着皮肉的體溫和柔軟,都讓他有些不自在,忙道:“既然沒有人追了,且放下我吧,我自己還能走。”

    之前,他就是這樣倔強

    着,才被範曉柔扶着上山,如今… …範曉柔撇撇嘴,也沒反駁他的話,隨手放下了他,動作雖然隨意,舉動卻還有幾分小心,並不讓他的傷口因這樣的動作而牽扯到。

    “到底你還是爲我擋了一劍,我也救人救到底,放心好了,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路上多看了一眼,見對方長得好,範曉柔就記住了,本來沒想怎麼樣,不過是少女懷春的小心思,看看也就罷了,她這個俠女走南闖北的,也沒有一般的大家閨秀那樣羞澀靦腆,跟人對上眼了也沒躲避,還笑了一下。

    當時人家身邊跟着一堆護衛還有馬車什麼的,範曉柔也沒主動上去打什麼招呼,這些富貴人家輕易可是看不起人的。

    誰知道,歇腳之後再往前走,就在不遠處的林子裏,就看到一場廝殺,有備而來的刺客一方把他們那些人殺了個七零八落的,範曉柔一心行俠仗義,想也沒想就去救人,結果救人的時候,這位也沒閒着,看着人家一劍刺過來,傻乎乎用身體去擋。

    兩個人差點兒沒被人串成糖葫蘆,被絆了手腳的範曉柔當時就想罵這個小白臉豬隊友,再轉頭看到對方受了傷還對她笑的欣慰傻樣,莫名其妙她就沒罵出口,然後就多了一個累贅了一路的小夥伴。

    好麼,救人救到底,就送他回家好了,誰知道這位不要回家,非要去什麼龍興之地。

    範曉柔也聽過這個名號,以爲是名劍山莊,雖然那一片現在不讓旁人進,但… …她的猶豫再一次拜倒在小夥伴的白癡笑臉之下,偷偷摸摸地進來了,誰知道竟然又要往浮雲山跑,眼下,這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多謝曉柔相救。”三皇子面帶笑意,輕聲又道了謝。

    “行了行了,都說好了的,要給金子作爲酬謝,我也不白賺你的,這一路,也是賣了力氣的。”範曉柔好似不耐煩地說着,臉上卻泛過些許紅暈,小夥伴俊逸得討人厭。

    如之前那般攙扶着三皇子進了屋中,木屋破舊不堪,看得出當年搭建便有些隨意,一扇門輕輕一碰就開了,正要進去,範曉柔目光一凝,一聲尖叫就在口邊,硬是被她壓了下去。

    三皇子身上還有火摺子,這時候擦亮,屋中的情形也歷歷在目,最顯眼的不是那簡單的牀鋪桌椅,而是趴在桌子上的那具屍骨。

    衣料已然腐朽,白骨猶有暗光,面朝門口的骷髏足以嚇哭任何一個柔弱女子,幸好,範曉柔並不在其中。

    三皇子雖然看着文弱,卻並非沒見過屍骨的人,皺着眉,拿着火摺子,點亮了那已經結了蛛網的蠟燭,蛇從破舊的衣服中鑽出,嚇了他一跳,手撐桌子,目光自然落到桌角上的一疊紙張上,鎮紙壓着,薄薄一沓,並不像是隨意放的。

    拿起鎮紙,小心地翻過那些紙張,都是極好的紙,只是上面偶有錯字,墨黑塗過的地方着實不少,但細細看下去,目光卻是一亮再亮。

    但凡有武學根基的人都知道這樣一篇功法極好極妙,只是這好在哪裏,妙在哪裏,總還要人細細思量過方纔知曉。

    見三皇子並不害怕那屍骨,範曉柔也定了定心神,走近了一些,看到那些紙張,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似是一篇極精妙的武功祕籍。”三皇子面帶喜色,這般說着就要給範曉柔看,範曉柔雖然大大咧咧的,但此時卻猶豫了一下,見三皇子面上毫無糾結吝嗇之色,方纔看了起來。

    “可惜了,不曾寫完。”三皇子看得快,看完這般說了一句,擡頭再看,已然是天色大亮,“如此前輩,不當無人歸葬,曉柔,你我一同把他葬了可好?”

    看到小夥伴說着已經去找東西挖土了,範曉柔的情緒就有些複雜,大家族的小白兔還真是可愛啊!“行了,看你那點兒力氣,我來吧,你去找個東西裝殮。”

    少頃,一個小小的墳頭在木屋旁邊立了起來,挖土的薄木板直接成了無名墓碑,桌上那些輕薄的紙張時間久了,不堪揉搓,化爲粉末。

    三皇子可惜了一番,也沒說別的,被範曉柔攙扶着下了山,重新到了浮雲山中,在密道附近,他和範曉柔告別,就此離去。

    多少年以後,範曉柔混入宮中行刺皇帝,被曾經的三皇子當場擒下,同樣的武功同樣的路數,不一樣的是彼此的立場,“俠以武犯禁”,朝廷與江湖,終究不能平行。

    那一場因緣際會,終究敗給了時間和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篇番外,主角終於入土爲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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