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都不太希望跟自己無關的人不勞而獲, 聽到別人的幸運, 羨慕的同時, 大概還會有些淺薄的惡意, “如果不是那樣就好了”之類的, 尤其這種幸運若是從自己這裏得來的,更會覺得無法接受。

    寧願讓無法使用的功法就此斷掉傳承,成爲歷史的微塵,也不願意讓別人得到功法就此發揚光大, 揚名立萬。

    孔笙雖然還沒在江湖中怎麼走動,但他已經聽說過不少類似的事情, 爲了一本功法打生打死都不算什麼, 更有那種“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的惡意, 寧可毀了都不讓別人得到好處。

    這種事情總是讓人感慨的, 一方面感慨爲什麼會有那樣的人, 如此損人不利己, 一方面又感慨若是自己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也是同樣的選擇。

    懷抱着這樣的感慨,孔笙在三日後提出了告辭, 之前還鄭重問了一遍, 是否需要幫忙解決獒龍帶來的麻煩, 具體來說就是要不要他去挑戰獒龍一次, 打敗他,同時表明巨劍山莊也是有些親朋故舊能夠幫手的。

    “不需要。”

    邵元和輕輕搖頭,他的態度沉穩得好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讓孔笙無法懷疑對方的能力。

    “你這兩天已經做得夠多了,受累。”

    自魏五那日試探後,巨劍山莊一下子就成了熱鬧的地方,不斷有人過來拜訪,用意也多是爲了功法和那柄傳承下來的巨劍山風,山風在名劍排行榜上可佔前二十,算得上是當世數得着的神兵利器。

    僅僅這一柄劍便如金山般閃耀,何況還有與之相配的功法劍術,能夠傳承過百年的又有哪一個是簡單的。

    如今看到獅子弱了老了病了,想要來啃一嘴吞下好處的可有不少吶。

    對這些人的上門,邵元和早有預案,讓他想不到的就是孔笙這個遠道而來的故人弟子能夠如此盡心盡力,積極應對了。

    與之相比,他自己倒像是個局外人一樣,並沒有太過緊張,也對打發那些人的事情並不太積極。

    邵元和對原主總有些偏向,因爲共情,又或者用了對方的身體對某些事情感同身受一樣,他一向都不太喜歡那些使得原主淪落至此的劇情中人的,哪怕可能是原主先作惡,最後也算是惡有惡報,但對那些高舉“正義”的劇情中人,他也是很難有好感的。

    對孔笙,最開始也是如此,不準備報復,因爲人家只是揭露真相,並不算錯,但也不準備多麼親近當成好友,劇情在先,他很難不帶任何偏見去與之結爲兄弟,爲了不讓自己太糾結,索性遠遠打發了就好。

    這是最開始的想法,甚至還帶着一些不喜,即便主人家表示能夠隨意走動,但真的隨意到四處偷窺探祕,總還是讓人覺得不太舒坦的。

    就好像請了朋友到家中做客,對方卻亂翻抽屜衣櫃之類的地方,怕是恨不得當下就把人趕出去吧。

    這種窺祕欲本身就算得是一種病了。

    結果,遇到事情又發現這人的優點,就因爲師父跟莊主是故人,他就能夠盡心盡力幫忙,完全不求回報的那種,甚至不去考慮若是獒龍等人有後手,自己是否會被陷進去之類的問題,說來也是一片赤誠之心了。

    “這是禮物,還請收下。”

    邵元和推過去了一個盒子,盒子精美,讓人看到之後就會暗生歡喜同時想裏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孔笙下意識就要打開,卻被一隻手按住了盒蓋,邵元和嘴角還帶着笑弧,輕聲道:“以後再看吧,現在打開,豈不是沒有驚喜”

    完全不想要什麼驚喜。

    心中就像是貓爪子不停地抓,一下一下,不是很疼,卻十足地癢,好像爪子邊緣的毛髮也都在不停地挑逗一樣,十分難忍。

    孔笙的目光一會兒就瞟一下盒子,一會兒就瞟一下盒子,卻還要分出心神應付邵元和的離別之語,一心二用得也是辛苦。

    邵元和嘴角上翹的幅度更大了一些,讓一旁的漣穗把盒子包裹成包袱,直接遞給了孔笙,孔笙接過掛在身上,包袱自然落在背後,看不着了,卻能感覺到包袱下墜的重量,心中又是滿足,又是瘙癢,抱拳行禮的時候都有些不專心。

    “孔笙珍重。”

    “珍重。”

    孔笙心中已經在猜測盒子之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銀錢,食物,還是某些較小的利器再看一旁的高頭大馬,更多了幾分感慨,他是萬沒想到還能在走的時候收穫這麼多的。

    這兩日,在邵元和看來是孔笙積極幫忙,在孔笙看來,卻是多了些比斗的機會,那些人一看就比自己弱,頂多是某些招式上有些出其不意之處,讓人覺得耳目一新,一個個刷過去,都是經驗啊

    刷經驗,還能得禮物,簡直是再好沒有的便宜事了。

    邵元和目送孔笙策馬離開,直到看不到了,這纔回轉。

    東院之中,還賴在牀上裝病的莊主聽到動靜迅速坐起身來,看着邵元和麪帶微笑的樣子,悶聲問:“你還是給了”

    “給了不好嗎”

    邵元和反問,沒得到莊主的迴應,對方怔怔地看着蓋到腰部的錦被表面,墨藍色的暗花一圈圈旋轉着,好像他無望而又試圖脫困而出的思緒,讓他的頭腦漸漸空了。

    “我自來認爲,人不應該爲外物所累,這些都不是根本,也就無所謂在或者不在,如果爲了外物辛苦,所得皆爲外物,所失,不止外物,得失之間,宛若搏命一賭,實在是不值。”

    功法如名望,都是爲了配合人的,萬萬沒有人配合其存在的,人變而物變,非物變而人變,若那物是世界,最好的結果也當是世界爲人而變,並非人爲世界而變。

    適應世界的目的是爲了改變世界適合自己,而非真的就是爲了適合世界而已。

    適合一個世界,不代表適合另一個世界,如此下去,只會自絕生路。

    邵元和的聲音平淡,並沒有多少強調的意思,但也正是這樣平靜的神態,平淡的態度,讓人一眼就能夠明白他的心中所想,看似羸弱的身形,撐起那厚重華服的同時,也堅守着無人可破的強大心理。

    莊主若有所感,回頭看過來,像是不認識自己的兒子一樣,看着那個背光的,站在門檻處的人,他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的身影已經破開了門的界限,投射下巨大的陰影。

    連他自己,也在這陰影之中,無從逃避。

    “你 長大了。”

    他這樣說着,目光迅速收了回來,似乎是被對方身後的光照了眼,眼睛之中都感覺到一些刺痛,不自覺冒出了些淚感,又被他強行忍住,刻意睜大的眼看向被面,那墨藍的花愈發深暗。

    權力的交接來得快又自然,這一天之後,莊主真的開始放手一些東西,哪怕那些東西很多已經都在邵元和的掌控之中,但明着掌控跟暗着掌握,到底還是不太一樣的感覺。

    “啊,感覺一下子忙了好多,主子最近都沒怎麼出去吶。”

    婢女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轉向邵元和的目光也多了些期待,大概每個女孩子都想要玩兒一個扮裝遊戲,無論裝扮的是誰。

    邵元和輕笑,這段時間,這些婢女又要習武又要學文,還要管賬管人,可是忙了許久了。

    “好啊,那就一起出去玩兒,上次的踏青還沒有到地方就回來了,這一次,乾脆去遠點兒的地方好了。”

    合攏手上的賬本,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怪那麼多人覬覦巨劍山莊,底蘊到底是厚,不算那些參股的部分,其他的店鋪田莊,就足夠再弄幾個巨劍山莊出來了,這還是因爲莊主管理不善,已經多有虧損的剩餘。

    這段時間,邵元和大致整合了一下巨劍山莊的資產,處理了一些在眼前的部分,剩下的一些,就要去外地看看了。

    “真的啊,太好了”

    婢女歡呼着,已經去找合適季節的女裝了,連去哪裏都沒問。

    見到她們如此,邵元和本來不想要女裝的話也就沒說,罷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莊主傷病已經好了,他只是不太想見人,不想去面對自己敗於獒龍的事實,並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之所以敗得那麼容易,是因爲有人已經把他的習慣招式提前告知了對方,因爲對他的熟悉,這些招式的順序甚至能夠讓獒龍形成預判,贏得格外輕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太容易顯露卻又會在關鍵時候壞事的藥物了,並不是太明顯,所以莊主直到最後都沒發現那藥物的存在,只當是自己年齡大了,纔會心神恍惚,並手足乏力。

    在這種前提之下,對於兒子要一併出遊的提議,他在拒絕無果之後也就同意了,還有幾分順水推舟的意思,在這邊兒失了足,總有些不太好出門的意思,若是能到外地重新開始

    某些思想,大概也是能夠隔代傳遞的,想來當初把巨劍山莊從山下搬到水邊兒的那位也是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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