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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還不見晨光, 老頭就出門去了。老婦人也早早起身餵羊, 並不是所有的羊都被牽走賣了, 還剩下幾個小羊羔, 一樣,在草棚子裏瑟瑟發抖。

    四兒吃了早飯也過來看,按照原主的記憶,他與羊玩兒的時候還多些, 農家孩子,似乎都是這樣, 實在是大人沒時間陪着玩兒, 再沒有同齡的玩伴, 小動物就成了玩耍工具。

    好一點兒的如原主這般, 或驅趕, 或以青草引逗, 壞一點兒的,拔鳥毛,燒黃鱔, 撕螞蚱翅, 又有哪些是他們不會做的。

    孩子並不是天生殘忍, 只不過缺乏某種同理心, 反而更多好奇探究,這纔會做出令人所不忍的殘忍事情來。

    原主好些,也好得有限, 拽着羊毛迫使其低頭的事情也不是沒幹過,還曾想過讓羊馱着跑,奈何實在是負重不起,最後也只打了一頓作罷。

    草棚子中的羊幾乎都被他玩兒過,看到他來便有些條件反射地瑟縮,也是能夠理解的了。

    回顧了一下這些“遊戲”,實在是沒什麼好玩兒的,然而老婦人在場,四兒也只能拽着某隻羊出來,聽着小羊羔奶聲奶氣地咩咩叫,他的眼中也有了些笑意。

    “你在這裏玩兒,奶奶出去一趟。”

    老婦人見狀,滿臉欣慰,拍下手上的碎草,摸了摸四兒的頭,又回了屋中,似乎是取了什麼東西,片刻就出來了,走出院門還不忘把門反鎖,聽得那鐵鎖掛門的聲音,四兒撇了撇嘴,這算是留守兒童了。

    見那羊兒滿眼的恐慌,四兒一鬆手,它就噠噠噠跑回了羊羣裏,總共四隻小羊羔,你擠我我擠你的,湊成一團大雲朵。

    招貓逗狗早就不是四兒的樂趣了,見狀也不理會他們,扭頭自己回了房,往牀上一躺,假裝睡覺,其實在努力修煉。

    這個世界對於精神力似乎較爲寬鬆,讓他修煉起來頗有幾分進展神速,昨日一晚時間,就讓他能夠掃描周邊了,雖然範圍還不夠大,只能侷限在屋子周圍,但這只是一晚而已,若是時間再長點兒,總會探知更多。

    老婦人快中午的時候回來的,拎着一隻燒雞,大葉子包裹着,外頭紮了繩子提着,那股子香味兒就像那潛藏不住的油花,從葉子的縫隙處散出來。

    “四兒,喫飯了。”

    鐵鎖跟門板觸碰的時候,四兒就起來了,探頭看到老婦人,臉上掛了笑:“奶奶,可是買了燒雞”

    “你鼻子倒尖,快出來喫,專買給你的,你爺爺那個老東西,喫東西都不知道讓一讓的,趁他不在,可要讓我的孫兒喫點兒好的。”

    不僅是燒雞,還有一包糕點,方方正正的小紙包一打開,就看到那酥得掉渣的小方塊兒們整整齊齊地立了個二層樓。

    “奶奶也喫。”

    四兒賣乖地說着,主動拿起一塊兒糕點往老婦人口中塞,對方張嘴吞了,轉頭就用沾了油的手捏了一塊兒給四兒喂到嘴中,“你多喫點兒,這好東西,可是不容易買吶。”

    含糊說着話,嚥下口中的糕點,喝了口水,順了嗓子的幹,老婦人又嘮叨起來:“那些個商家,一個個都奸猾似鬼,纔多長時間,前一陣兒這糕纔多少文,如今又是幾文翻上去,這纔多少天,真真是一日日往上疊,再過多少日子,飯都要喫不起了。”

    說罷這個,又說到那燒雞是越來越小了,賣肉的那裏的熟食又是怎生地偷工減料,如今的味道都不如以前好了云云。

    四兒一邊喫,一邊聽她說話,從她口中這些瑣碎的信息之中提煉出關於外界的種種,偏於市井瑣碎,卻也能夠聽得出,如今的世道算不得盛世,或者說對於這樣的貧家,總還是少些出路。

    都說窮文富武,如家中這般情形,少喫兩口好喫的,送孫兒讀書,難道不是一條更好的路子嗎

    四兒想要提這個茬,卻沒什麼好藉口,目光一轉,轉到那幅畫上,指着那兩個字詢問:“奶奶,那畫的是什麼,我看不出來。”

    那字對不認識的人來說,也的確就像是畫一樣,就在老樹旁邊兒,像是胡亂糾纏的藤蔓。

    “啪”,手背上捱了一下,四兒皮薄,當下就紅了起來,不受控制地眼中就有了淚,回看老婦人的眼都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老婦人板着的臉忽而又鬆懈下來,看着四兒那樣,忙拉着他的手在自己手中揉了揉,她的手中滿是粗糙,揉起來不比砂紙好幾分,但這種緩和的態度卻是四兒要的。

    “奶奶,你做什麼打我”

    四兒委屈得淚珠滾滾,一雙眼愈發水靈,扁着嘴訴苦。

    “早跟你說了,不可對祖宗無禮。”

    老婦人這般說了一句,見四兒不解,嘆口氣道:“咱們家就你一根獨苗,以後 唉,可得早點兒準備起來了。”

    “什麼”四兒滿眼不解,我就是想要找個讀書習字的由頭,這牛頭不對馬嘴的是什麼要準備什麼

    “沒什麼,你不用想那麼多,奶奶必都給你安排好,我的孫兒必是喫喝不愁的。”

    老婦人把四兒摟在懷裏,四兒忽略那些汗臭味道,還在想該怎麼破局。

    老頭這一走就走了一個多月,四兒每日裏悄悄記着時間,足足一個多月,他們的伙食硬是沒什麼下降,每天必有一頓肉,或雞肉或豬肉或其他野味兒的肉,老婦人總能夠帶回家來。

    還曾有人到門前來找老婦人出去做事兒,他們並不登門,只在門口說話,四兒曾聽到一些,多是“中邪”之類的事情,老婦人大抵就是個神婆的角色,出去幫了忙,之後就拿了禮回來。

    不過這種事情不常有,老婦人卻天天出門,隔三差五,還會牽一頭羊回來,如此,一個月工夫,草棚子裏又有了十幾只羊。

    四兒裝作無知問過老婦人羊的來歷,對方只說小孩子不用操心這些,就拿好喫的堵住了他的嘴。

    到底還是小孩子,總不好太出格,四兒也沒再做什麼。

    老頭是在夜裏回來的,古代的天色一黑下來就非常黑,天上雖有星子,那光卻太遙遠,照不亮歸家的路。

    “來了來了,別敲了,四兒都睡了。”

    老婦人披衣起身,去開了門,門外老頭背手站着,在他身邊兒,還有一個黑黢黢的身影。

    “哎呦,你這嚇我一跳,哪裏來的 小丫頭”

    一把拉過那個黑乎乎的身影,老婦人接着帶出來的光仔細看了看,雖瘦得脫了形,一張臉活似個骷髏頭,一雙眼中卻有些光彩,反射着燭火瑩瑩,透着幾分靈性。

    “你不是早說要找一個麼,我正好看到了,就帶回來你看看,若是不行,碰見了再找。”

    老頭說着就往院子裏頭走,這一路疲累,他一副沒力氣說話的樣子,懶得多費脣舌。

    “行吧,明兒試試吧。”老婦人說着拽過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看她身上衣服破舊得幾乎可以當抹布,皺了皺眉,拽着人到草棚子那裏,指着裏頭說,“你先住這裏吧,明兒我再安排。”

    簡單安置之後,燈光就滅了。

    從敲門聲響起就醒了的四兒聽了這片刻對話,有些意外,他還以爲一開始這帶回來的小丫頭就是個童養媳,鬧半天,這還沒定。

    不過這個挑選勁兒,聽起來還挺擺譜的,不行就換,這口氣倒是有些大啊。

    那,不行的會不會再被賣了去

    四兒並沒有肆意放任精神力掃描周圍,也不知道那小丫頭到底是怎樣的狀況,反正明兒就能見到了,不必急於一時。

    如果真的存在神婆的話,對老婦人就不能輕忽視之了,在這方面,四兒從來都很小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早飯後,老頭主動說要帶着他去集市轉轉,老婦人當下就摸出錢來遞給了老頭,讓他買點兒好喫的給四兒。

    “行了,虧不了他。”老頭頭都不回地應了一聲,帶着四兒就往外走。

    四兒實在沒什麼理由提意見,跟着老頭後面就出去了,外面天地廣大,一走出院子大門,視野頓時開闊起來,能夠看到不遠處的村子,一棟棟房子長蛇一樣繞着圈兒,一條條小路縱橫,有牽着牛的,帶着狗的,還有小孩子拿着長杆騎馬過街,歡笑聲老遠就能聽到。

    集市就在村子外頭,算是兩個村子之間的地方,鄰近的村子都會在這裏擺開攤子,時間久了,就有了些固定的小房子,簡易的商鋪,還多了管理分賬的人,看起來也是井井有條。

    經過村子中的那段路,老頭沉默着走入集市之中到了這裏,他才活泛了一些,跟某些商家點頭問好,看得出來也是個常客了。

    四兒跟在後面,不一會兒就被塞了些喫的在手,都是鄉下簡單的小零食,豆餅之類的,還坐着喝了一碗湯,熱騰騰的湯裏見不到兩塊兒肉,但那熬湯的大鍋裏面卻有着大骨頭,聞起來就香。

    正是剛收穫後,大家手裏頭都不缺喫的,還有些閒錢,集市裏頭也就顯得熱鬧,來來往往的人,不停的吆喝聲,還有一些對價錢的爭議聲。

    “你在這兒等着,爺爺一會兒來找你。”老頭留下幾文錢給四兒,又跟喫食鋪子的老闆招呼了一聲,自己就跟着兩個人走了。

    四兒早就看到那兩個人跟老頭擠眉弄眼,不知道是有什麼事兒,他故作乖巧地點頭,等到老頭走了,自己歇了一會兒就趁着人多悄悄出去溜了一圈兒。

    作者有話要說:  哈,不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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