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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丫如今有了自己的一個房間, 就在四兒邊兒上, 飯後她拉着四兒到了那個房間, 從兜裏摸出一把銅錢來, 嘩啦啦放在牀上, 牀上的薄褥子不隔音,那悶響伴着清脆的聲音聽來格外動人。

    “你猜,路上我撿了幾隻肥羊”

    五丫的臉上滿是笑意,頗爲得意地想要顯擺一下自己的戰績。

    四兒是知道她的習慣的, 一向喜歡順手牽羊,真的就是順手牽羊, 看到那無依無靠的就會輕輕拍那麼一下, 然後一頭羊就有了, 這樣趕着趕着, 說不定走一路能趕上一羣。

    若不是她還知道這樣動作的時候避着些人眼, 早就成了黑夜之中的明燈, 引得人來伸張正義了。

    “必然不少。”

    家中沒什麼積蓄,老婦人和老頭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類型,根本不會爲以後多考慮, 只看他們住的房子多久沒有修補, 多久沒有換新衣, 就知道這兩人的簡樸都填補了哪裏。

    四兒說着開始數那些銅錢, 他教過五丫數數,五丫也能數到五十,但更多了就不耐煩了, 這牀上的銅錢少說也有百來文,她肯定是不耐煩數的。

    四兒在數錢,五丫就去拿繩子來,滿五十個她就串起來,很快銅錢就變成了三串多,五丫把那零頭的幾個銅錢捏在手中把玩,把那一百五十文的三串推給了四兒,“給你。”

    四兒有些無奈,五丫對某些認知根深蒂固,比如說跟老婦人學的女人養家的那一套,賺錢了就給四兒花,她倒是一點兒都不吝嗇,就是四兒每次都不好意思拿,卻又拗不過她。

    翻出一個匣子來,把錢放進去,裏面這樣一串串的銅錢還有一些,都是五丫這一年多賺的,都被四兒收在這裏。

    “別放着了,拿去花吧,我看城裏可是不少花錢吶,爺爺的錢都不夠花。”五丫扔起銅錢又接住,獨自玩兒着一拋一接的遊戲。

    “知道了,這次出去就花了。”

    知道她的性子,四兒也不跟她爭辯,總是爭不過,對這樣認死理的人,他還真是有些麻爪,有些時候他都覺得五丫是不是哪裏的思路不通順,怎麼就能死活說不通個道理,一點兒個人私慾都沒有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個貧家出身的孩子。

    也不像是個女孩子,女孩子喜歡的漂亮衣服,漂亮首飾,在她這裏都沒什麼市場,時至今日,頭上那根小銀簪,還是四兒給她買的,她自己竟是什麼也沒添置過。

    就是衣服,也是過年時候奶奶給買的,她自己也從沒添過,這種態度,若是看看老頭,大約就能理解了,對方也是這樣的,從衣服到鞋子,缺什麼都不會自己買,全等着老婦人看到想到買到。

    四兒也是無奈,他是不太想要接手一個童養媳的,但看五丫的樣子,似乎也不能不要她。

    且看以後吧。

    老婦人把草棚子裏的羊都賣了,手上的錢充裕一些了,這才帶着一家人上路,走的時候她想了又想,還是燒香拜了拜,把牆上的畫取了下來,捲起來放到竹筒裏,單獨收進了包袱裏。

    “怎麼還單獨帶着畫”

    四兒有些不理解,他也是頭一次看人這麼收拾包袱的,喫穿用度,一旦出門,尤其是古代交通商業都不太便利,這些東西總是要多帶的,免得路上不趁手還沒地買,若是出遠門,少不得還要考慮住宿不便,看是不是背上一卷薄被子。

    偏偏他們倒好,除了一人多一套的衣裳,就是兩個肉餅,算是把所有都帶齊了。

    “你懂什麼,哪有不帶着祖宗就走的,這一走少說也要兩三個月,這家裏頭別的都不要緊,唯有這個是必要帶着的。”

    老婦人白了四兒一眼,專門把畫交給了五丫,讓五丫揹着。

    五丫似乎是從中感受到了某種使命感,狠勁兒點了點頭,小臉凝重,一副“交給我你放心”的樣子。

    四兒搖搖頭,老人啊,真固執。

    牛車晃晃悠悠地,載着四個人根本就走不快,老頭也不着急趕,鞭子空晃,他拿着長煙槍吞雲吐霧,斗笠下的表情悠然。

    老婦人在車內卻要忙碌多了,給四兒和五丫講一些路上禁忌,其中還包括自己怎麼從土匪窩裏活着出來這樣的事情。

    通過這些故事,四兒才知道老婦人年輕時候多能耐,曾經一個人把一個土匪窩的人都變成了羊,也是年輕任性了,給當地製造了個恐怖傳說,惹得風頭大了,又糟了人教訓什麼的。

    虧得當時遇見了同行,這才得以倖免,這同行並不是把人變成羊,而是把人變成驢,這種牲畜選擇上似乎跟自家的魘術有關,兩個也沒深入交流,都怕泄了自己的底,便宜了別人。

    四兒聽得遺憾,若是他,當時肯定要研究一下,看看到底是哪裏的問題,是不是除了羊和驢,還能變成別的,弄懂了原理,也許還能充當一下變形術。

    “就你想得美,你怎麼知道別人是不是想着弄懂了就殺人滅口。”

    自從四兒執意當學徒之後,老婦人對他雖是疼愛,但說話的口吻完全變了,總是夾槍帶棒地,懟他都成了常事。

    “奶奶說的對,四兒就是太不會防人了,奶奶放心,以後我盯着他,定不會有錯的。”五丫趕緊拍着胸脯保證。

    四兒摸摸鼻子,閉上了嘴,好吧,他現在實在是不如五丫招人待見了。

    老婦人見狀,頗爲滿意地看了一眼五丫,說:“以後可就教給你了,你可看好他了。”

    兩個這一番交代,不知道的還以爲五丫纔是個男子漢。

    這一茬過後,老婦人繼續講,這一講就說到了道宮,道宮算是龐然大物,屬於傳說中那個層次,他們的幻術什麼的,據說連皇家都極爲看好,老婦人年輕的時候聽說過皇家舉行的什麼宴,當時道宮的幻術就演繹了一番天宮景象,頗爲出名。

    當然,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能夠通過那隻言片語,想象到底是怎樣的情景。

    “道宮那麼厲害,他們收弟子嗎”四兒有些躍躍欲試,他是真的想要接觸一下這方面的事情,社會底層的普通人很難觸及世界的真相,每當到了對精神力相對寬容的世界,就會發現法則的捕捉更困難了一些,就是因爲世界層次高了,法則似乎也更厲害了,不是那樣的力量能夠隨意觸及的了。

    “啪”額頭上捱了一下,老婦人張口就潑冷水:“你就別想了,祖宗多少輩都沒命進道宮。”

    “你怎麼知道,說不定我就是個天才呢”四兒小聲反駁。

    老婦人拿眼瞪他,他閉緊了嘴巴。

    五丫事不關己,從來不管老婦人教訓四兒的事情,但對上四兒的目光,就會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來,好像在表示她相信他這樣的意思。

    當時四兒沒再追問,直到幾年後老婦人去世,他才明白那幅畫意味着什麼,真的是祖宗多少輩都在畫中了,一看就知道。

    這一路上實在是不太平,前年纔有旱災,今年又有水災,老天爺總不想讓人太太平平地過,再加上個貪官污吏的,路上就少不得要多一些盜匪來。

    對上這幫人,人少的就直接成了隨車的羊,到了下一個地方,直接賣了,或者遇上下一個盜匪,直接用羊買命,若是再不行,就只能硬來了。

    一般也沒什麼好硬來的,逮着一個照着頭一拍,看着對方倒下變成羊了,其他人也就都知道了個厲害,他們不知道其中禁忌,也不想招惹這樣的人,當下就各自歇火,把那羊又變成人,各自走開。

    若是再不行,總也沒有人願意打頭,最後也還是互相忌憚着離開,結果總是沒差。

    四兒只看這一路狀況,就知道五丫他們是怎麼賺到錢的,實在總有些沒見識的撞上來,有些遠遠看到跟車的羊就直接跑了,還讓老婦人顯擺過,說是羊女威風不減什麼的。

    實際上,四兒明明聽到那些早早避開的人喊的是“羊婆”,大約又和某些恐怖傳說一樣,說是羊婆吹口氣就把人變成羊了。

    這麼着進城前在村裏頭賣了羊,發現路費都賺回來了,算是沒白跑一趟。

    老頭在城中看好了房子,是在貧民窟裏頭,環境看着不好,但是房子的確是便宜。

    對住宿地點,老婦人也不挑剔,在牆上掛了畫之後,就算是暫時安家了。

    四兒當日就找了活幹,離了那小鎮,他也算是稍稍能夠放開手腳了,算數識字都能暴露出來,說是自己學過的,也不怕人看了奇怪。

    大城市裏只要有點兒能耐還是不愁沒飯碗的,知道四兒找了工作,能賺錢了,老婦人臉上神色淡淡,五丫倒是爲他高興,只在私下裏說話的時候才說出老婦人的苦悶來,“奶奶說在城裏頭不能拉羊賣,要犯忌諱的,還要去拜拜山頭,看能不能做個道婆混飯喫。”

    道婆和神棍算是差不多的意思,都不是什麼好職業,比之神棍還多一層齷齪,總要弄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四兒問了緣由,堅決不讓老婦人和五丫做這個。

    “本就是我要來的,沒有讓你們跟着喫苦的道理,如今又不是沒錢,何必做那些事情。”四兒義正言辭。

    老婦人冷哼:“你那點兒錢一天讓我喫幾頓肉”

    很好,口腹之慾大過天。四兒愁眉不展,看樣子普通的工作也不行啊,賺的錢不夠多,養家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安康放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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