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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棍狀的白麪包拿在手中, 溫熱的觸感隔着紙袋傳遞出來, 似乎還有幾分潮氣, 溼潤了紙袋的邊緣, 暴露在寒冷空氣中的半截很快散了熱氣, 紙袋之中的部分,卻還有着餘溫。

    玻璃門在身後關閉,一室的橙色暖光也被隔絕在內,外面的街道是石板路, 石板與石板的縫隙能夠看到黑色的泥濘,路燈有些朦朧, 還有幾個地方的路燈似乎壞了, 讓那一片的街道處在黑暗之中, 好像城市的陰影, 藏污納垢。

    “維爾斯, 快點兒, 你在磨蹭什麼,少爺催了。”

    前方路口,一條手臂伸出來, 半個腦袋探出來招呼, 比那腦袋最先露在外頭的是手臂上那個漂亮的藍色袖口, 玻璃製成的, 卻因爲切割工藝很好,乍一看像是寶石一樣。

    那是上個禮拜被少爺獎賞的,朗勃爲此高興了好久, 他一直以成爲貼身男僕爲目標,當擁有了一個貼身男僕也沒有的獎勵後,自然喜不自勝。

    作爲與朗勃關係比較好,搭着朗勃這點兒親戚關係方纔能夠走後門進入奧斯特家成爲男僕的維爾斯,已經見過好多次這個格外顯着的袖釦了,處於某種習慣,眼神下意識就在上面多看了一眼。

    腳步加快,迅速抱着一紙袋的麪包離開了麪包店的臺階,走向了路口,拐了一個彎兒,就能看到停在那裏的雙輪馬車,金屬的車身是黑色的,透着些冷冽,上面那透明的玻璃內是白色的紗簾,遮擋住了來自外面的視線。

    車的前後都有燈,玻璃燈罩之內溫暖的橙色火焰跳躍着,前面高聳起來的位置,穿着黑色制服的車伕坐在那裏,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貴族,還帶着優雅的假髮。

    “快來。”

    朗勃就在馬車下頭招手,他的側面是歌劇院的小門,已經過了進門的點兒了,大門關閉,只剩下留給僕人進出的小門。

    紙袋子很大,爲了維持裏面某個盒子的平穩,維爾斯努力放平手臂,儘量不要太大的顛簸。

    奶油蛋糕這種東西,那柔軟的點綴是最美麗也最動人的存在,若是碰花了,最後的結果可就不那麼好看了。

    這可是奧斯特少爺要討好那位小姐所特意點的、昂貴的奶油蛋糕,若不是提前預定,根本無法在這樣短的時間拿到東西。

    跟在朗勃的身後,維爾斯快步上了那道小樓梯,在講究一些的地方,都會有這樣的小樓梯,是僕人專用的,他們並不能跟主人使用同樣的樓梯,甚至在大部分時候,也要避免出現在主人的視線範圍之內。

    朗勃深諳這樣的規矩,畢竟他是以貼身男僕的標準來要求着自己,自從進入奧斯特大宅之後,就沒有想過再離開。

    維爾斯就不一樣了,他就像是一個小偷,只想要短暫的能夠滿足自身需要的食糧,既然不準備把這個當做長期的事業,自然不會投入更多的心力,這也是爲什麼朗勃對他做事總是不太放心的一方面,他總害怕這個傢伙會給自己惹禍。

    兩人上了樓,能夠聽到歌劇院裏那高昂的美聲,大概的確很好聽,隔着隔板隱約而來的聲音有些縹緲,還帶着某種讓人渾身顫慄的動感。

    “給我吧,我來送進去。”

    到了門口,朗勃整了整領口和袖子,他特意站直了一下,糾正了腰部的曲線,然後從維爾斯的手中接過那個紙袋子,他顯然知道重點是什麼,手託的位置準確無誤,保證裏面的盒子不會有任何的傾倒。

    維爾斯在一旁站着,看到他輕輕敲門,門開了,然而開門的並不是奧斯特少爺,而是他的貼身男僕魯道夫,他有着一張天然就刻板的臉,那是在朗勃口中“拉長的臉”,實在是不太符合一般人的審美,然而當他微微昂起下巴的時候,又能感覺到某種傲然。

    魯道夫看了朗勃一眼,準確地說,是看了一眼他懷中的紙袋子,眼中的蔑視一閃而過,優雅地伸手接過,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門很快合上了。

    朗勃的積極準備並沒有獲得少爺的青睞,那是當然的,從門縫中,能夠看到他正跟那位小姐愉快交談,那位金髮美人的笑容是那樣美麗,讓房間都明亮起來了。

    “總是這樣,這個傢伙,怎麼總是這樣。”

    朗勃有些不服氣,他一直覬覦貼身男僕的位置,然而魯道夫是在他之前就獲得這個職位的,還是老爺指定的那種,跟這樣的人爭,他顯然沒有多少信心,只能努力表現自己的能幹,然而這一點,也總是被對方遮去了光芒。

    昏暗中,他袖口的藍色袖釦好像都褪色了許多,顯出仿造寶石的劣質來。

    維爾斯站在一旁,他好像不曾聽聞這些抱怨,如同盡忠職守的侍衛一樣站在那裏,隔着木板傳來的歌聲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在歌頌着一出陰謀與政變,他聽着這樣的歌聲,一時有些出神。

    身邊的朗勃並不是一個能夠安定下來的人,他嘀咕一會兒,很快轉移了心思,一切好像都隨着那電轉的心思安定了下來。

    維爾斯側目看了他一眼,那種惡意停止了,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好在,這裏本來就有很多的惡意在凝聚,就好像屋中,那味道,甜美得像是一塊兒芬芳的蛋糕。

    是魯道夫。

    這個看上去刻板而規矩的傢伙,有點兒傲慢的傢伙,竟然有這麼多的惡意,是對誰的呢

    奧斯特少爺,還是那位金髮美人

    一場歌劇之後,包廂的房門陸續打開,走廊都隨之亮了起來,電的速度很快讓這裏恢復光明,朗勃眨了眨眼睛,似乎略有不適,卻還是趁着門沒開,吩咐維爾斯下去讓車伕做準備。

    這是當然的事情,也是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歌劇院門口的場地有限,不可能所有的馬車都停在正對着大門的位置,而來聽歌劇的人,身份高低有別,總有些要做出禮讓,這種情況下,排車序真的不是什麼好活,一個不好,就是裏外不是人。

    這些在以前都是朗勃的活兒,男僕總要做一些背鍋的事情,但維爾斯來了之後,朗勃就很自然地把很多活都分給了他,讓他減少在少爺面前露臉的機會。

    這也是當然的,因爲維爾斯長得好看,而長得好看的人,總是容易得到更多的關注。

    維爾斯接收到了這些惡意,帶着點兒刺激的辣味兒,很開胃,沒有拒絕,他很快下去安排了。

    每次這種混亂的時候,總是有太多不可言說的惡意在聚集,就好像是一場美食大比拼,各種味道的美食混雜在一起,讓飢餓的人看着便垂涎,讓想要品嚐的人抱着足夠的耐心,一一分辨每一份美食的來源,注意那個特別的“廚子”,想要訂購更長久的美食。

    “那麼,下次再見了,安妮,願你的美麗永遠。”

    優雅的吻手禮被奧斯特少爺用出來,便有了些特別的味道,他有着一雙頗爲撩人的眼眸,擡起小姐的手放到脣邊,親吻的時候,眼眸向上,看着她那動人的神情,潛藏不住的羞澀就像是那無法隱藏的甜味兒,值得人一再回味。

    分明,那一吻是落在了白色的手套上的,但那種甜,卻像是通過那短暫的接觸落到了嘴裏,落到了心裏。

    “當然,希望與你再會。”

    她沒有呼喚情人的名字,因爲對她來說,這些情人都只有一個名字,就是“你”。

    奧斯特少爺很年輕,富有的身家讓他的相貌格外英俊,在很多人眼中,這個棕發小子的確有着馳騁情場的實力,他的身邊兒,總是有很多的美人徘徊不去。

    短暫的作別之後,奧斯特再沒有了紳士風度,率先上了車,在安妮小姐的注視下,他撩開了車內的簾子,對外露出一個笑容,那是一個透着些隱祕親密的笑容,很快就被簾子遮蓋了。

    朗勃和維爾斯坐在車子後面的座位上,沒有被車廂封閉的座位冷硬,兩人背對着車廂,剛好能夠看到那位安妮小姐略顯悵然的樣子,她面朝着這邊兒,看着,像是期待一個回眸的招手,然而什麼都沒有。

    “這麼冷的天,她可真不怕凍。”

    過於開放的領子讓那雪白的肌膚暴露在寒風中泛上了一層青色,似乎是腰部勒得太緊,青色血管都若隱若現,脣上的鮮紅,配着蒼白的臉色,安妮小姐有一種奇異的魅力,有些病態的美,像是在烈焰之中無力掙扎的少女,讓人不自覺地憐惜。

    朗勃低聲說着抱怨的自語,目光卻遲遲無法從她的身上回轉,這樣放肆的目光,也就只有這麼遠的距離,他纔敢顯露出來。

    “美麗動人嘛。”

    維爾斯隨口應了一句,心中還在笑,看似多情的奧斯特少爺,碰上一個更加濫情的女吸血鬼,看看到底誰纔是真正的情場高手。

    而他,以惡意爲食的魔鬼,滿足自己的食慾纔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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