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河畔楊柳依依, 碧波青荇, 幾艘小船從河中經過, 有的在碼頭停下, 裝卸活物, 高高的支架之上能夠看到滑輪機關的存在,小孩兒手臂粗的繩子捆綁着箱子裝上卸下,賣苦力的漢子上身着無袖白褂,汗水在身上肆意蔓延, 於陽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霞彩。

    小孩子在周圍跑跳歡笑,附近人家, 從碼頭兩岸開始蔓延開去, 好像河邊楊柳, 自有次序, 各家門前多有籃筐, 裏面或者裝着些魚獲, 或者就是一些菜蔬,熱熱鬧鬧地宛若一個小小的市場。

    有頭戴帽子的民役在這樣的草棚下閒看,管理着小市場的秩序。

    熙熙攘攘, 喧鬧不休, 碼頭這一片宛若一個繁華的縮影, 連接着永豐城和河水的脈絡, 讓一張大網鋪開一個節點。

    “去去去,哪家的孩子,盡在這裏胡跑, 小心被貨物砸了。”

    卸下的貨物有些會被馬車運走,有些則在附近庫房儲存,還有些則就地拆開,有漢子拿着撬棍站在箱子上開着,每開一個,便有若干苦力過來搬運,人擔肩扛,把小件運到各處去。

    繁忙之中自有一種秩序,而那些孩子,尤其是某些熊孩子,人來瘋一樣,非要在這種秩序之間穿梭,有注意的還好,若是不注意的,腳下一絆,還真指不定出事的會是哪個。

    遇上這樣不曉事的孩子,大人們總是沒什麼好臉色的,有那脾氣不好的還會直接給一腳,不輕不重地把人踹開。

    卻也有好脾氣的,會給個笑臉什麼的,更有船上那些完成任務的船員,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起鬨歡笑,再或手上胡亂拿些東西引逗那些孩子,惹得他們愈發不肯罷休。

    罵聲,笑聲,說話聲,伴隨着車輪碾過沙石地面的聲音,交織出來鮮活而繁忙的節奏。

    左近一戶人家之中,略有歪斜的板門打開,裏面的身影露出頭來,是個面上蒼苦的婦人,她的頭上包着布巾,藍底白花的布巾還算鮮亮,卻也不能遮掩她臉上的疲老之態。

    “劉娘子,怎地這會子就出來了”

    附近人家見到她,放下手中正在清理的魚,擡頭問了一聲,眼中流露出幾分關心和同情。

    說話間她站起身來,胡亂在圍裙上蹭了蹭手上的水,解下了圍

    圍裙放在小凳上,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擺着手:“快進屋去,你這會兒可吹不得風。”

    劉娘子臉上流露出一個愁苦的笑容來,強作歡顏:“窮人家,哪裏那麼多講究,總要起來忙喫食的,這些日子,也多虧了你們照料,卻也總不能這麼下去。”

    聽她這樣說,那勸她的婦人便有了幾分遲疑,手臂都僵硬了一下,嘴上卻道:“怎麼也不差這幾天,好歹做完月子,莫想太多,再有十幾天的事情,我們與你湊湊,總能活下去的。”

    話好聽,但她的動作到底不如一開始那般熱切了,一個月,三十天,看似不多,但對一窮二白的劉娘子家,那可真是太長了,她家中只有她自己一個,又沒什麼穩定的生計,之前幫着碼頭上的漢子縫補衣裳過活,如今麼

    已經站在門口的婦人攔着,好歹沒讓劉娘子直接出門,她卻也不進門,只往那狹窄屋中牀上看了一眼,低聲勸道:“莫要怪我多嘴,總要讓孩兒他爹知道,男娃子吶,哪裏能捨了去,但有一口喫的,你們母子就能好過許多。”

    劉娘子以前的丈夫是個窮書生,讀了一輩子書也沒得什麼功名,家裏一窮二白,以前是靠父母養,以後是靠劉娘子養,劉娘子那點兒錢,喫喝且不夠,哪裏供得起,某一日,這書生出了門就再也沒回來。

    撇下一個劉娘子,沒老人沒孩子,若說解脫似乎也算得,便是再嫁也不妨礙,這年頭寡婦再嫁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但劉娘子一開始說是等,衆人苦勸也不行,佩服她忠貞,便也不再言。

    哪裏知道,這“忠貞”不過一年餘,明明就着鄰里,也沒幾個注意她什麼時候肚子漸漸大了,卻又不見個男人,周圍很是有些閒話。

    前陣兒,可算是把孩子生了下來,瘦小卻還齊全的孩子,還是個男孩子,當時也有不少人心動了一下,莫不領養了來,只當自家兒子,以後養老。

    劉娘子卻又不同意,擰巴着,擰巴着,最開始還上門的幾個婦人,也都不見了蹤影,而沒了她們的賙濟,日日沒存糧的劉娘子卻也很難在牀上安心養身了。

    聽到婦人言辭懇切的勸說,劉娘子苦着臉,半點兒笑容也擠不出來了,她哪裏知道那個該殺的男人是誰呢

    本就是樁羞恥事,不知道被誰摸

    上了牀,喫完不抹嘴的那人倒是一走了之,而她這個連男人面兒都沒記住的卻有了孩子,發現時已經晚了,再不要也要要了,如今這般,一個人的難成了兩個人的,也不過是讓日子更苦一點兒,還能怎樣呢

    窺着劉娘子的面色,知道其中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日常相見的,也知道劉娘子不是那種會弄鬼的人,這一來,可想是被佔了便宜,卻也算不得什麼,當下又轉了口風說:“再不然,把孩子舍了就是了,好整齊一個男娃,不說遠了,附近也多有人要,你若是肯,總也能得幾個錢活了自己,也免得拖累了孩子。”

    這末一句就重了些,實在是類似的話勸過好多次,頗有些不下猛藥不行的意思了。

    婦人眼神兒又往那牀上繞了一圈兒,幾步寬的房子,沒遮沒擋的牀上,破舊襁褓之中的小嬰兒閉着眼睡得正香,小拳頭就在臉邊兒,不知是不是餓了,花瓣一樣的小嘴脣動了動,似乎是個嘬奶的樣子。

    算不上白淨,小臉還有些蠟黃,卻是缺了奶水的緣故,若是養養,定能好看許多。

    那眉目之間的秀麗之感,的確是可人的,若是再有一身雪白皮膚,怕是比那明珠也不差。

    婦人家中也有幾個皮小子,卻沒哪個在這般大點兒就顯出如此靈秀來,也無怪那幾個動心不成的婦人不死心了,實在是見了想要,要不着,愈發有些惦記。

    劉娘子這時候也回頭去看,房子頂就是破木板搭起來的,陰雨天的時候免不了漏些雨水,這等晴天,也有那斜光入室,於牀上多添幾個光斑,小嬰兒臉上也有一塊兒,光下,那張小黃臉似乎也顯得有些白淨了,愈發可人。

    這是劉娘子生養的第一個孩子,以前總是盼着孩子盼不來,她後來時常想,若是能有個孩子,說不得她那書生丈夫就不會走得那般輕快,說不得還要帶上她們母子一起。

    哪裏想到,後來有了孩子,卻是自己不想要的。

    但若要舍了去,懷胎十月,骨肉相連,縱是一開始多少不想要,後來也都成了喜歡,又是第一個孩子,哪裏願意舍了去。

    “一定要舍了嗎”

    劉娘子千不忍萬不甘,眼中的淚珠晃了晃,以爲已經哭幹了的眼窩再次溼潤起來,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多少日子,總算是瞧着人心動了,婦人臉上的喜色都壓抑不住,笑呵呵道:“舍了兩個都活,不捨兩個都死,劉娘子,你可莫要再執拗了,養好身子,以後有了餘錢,總能再有孩子的。”

    孩子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哪怕不是血脈相傳的,有這麼一個孩子,好像後半輩子都不用擔心了似的,但對一些人來說,子女都是可買賣的貨物,若能賣得好,便是一直生下去又有何難。

    他們這片兒,便有那麼幾家是常賣兒女的,不說頓頓有肉,至少喫穿上,總是看着寬鬆一些,留下的也能活得更好。

    “你還年輕,以後多少孩子要不得,這一個舍了去,只當不曾有過,後面的好好帶就是了,莫要爲了一個孩子耽誤了自己。”

    婦人舌燦蓮花,入情入理地勸,就要在那火苗之上多添一些乾柴,非要讓這團火燒起來纔好。

    家中粒米也無,也有三日沒人接濟食物,劉娘子餓得頭都發昏,聽得那婦人一句句勸,便是那瀰漫的魚腥味兒都帶着誘人的芬芳,她舔了舔乾澀的脣,並未溼潤,狠心扭了頭不再看牀上嬰兒,“一切就托賴何老孃了。”

    何老孃聽了立時笑開了花,忙攙扶着劉娘子進屋,讓她在牀上坐下,順手就抱起了一旁的襁褓,連聲說:“你且放心,再不會讓你喫虧的,好好養着,待會兒我就讓三丫送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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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裏抱好了襁褓快步出門,還在門口就揚聲喊了起來:“三丫,三丫,快給你劉嬸子送碗魚粥來,這坐月子,可要好好補一補纔好。”

    聲音漸漸遠去,屋內,坐在牀上的劉娘子目光癡癡,盯着牀上那一塊兒光斑,適才,嬰兒就在那裏,淚水盈眶,劃過乾涸的臉龐。

    被何老孃抱在懷中的襁褓之中,那閉目的嬰兒並沒有睡,滿心的無奈幾乎都要讓人嘆氣,頭一次要慶幸一下每次穿越都沒有力量了,否則,這小嬰兒的身體非要被他的精神力撐爆了不可,哪裏還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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