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彰?”低嗓的聲音如囈語。

    一輛急駛的車從旁駛過,車燈照亮的他的面容,立挺的五官柔美中透着溫柔。

    霍彰剛想說什麼,她突然掂起腳尖。

    一張精緻的面容毫無徵兆地在他的黑眸中放大,他的身子一僵。

    只是下一秒,兩頰微涼。他眼一眯,瞬間兩頰就被扯得微疼。

    她笑得明豔,語氣愉悅:“霍彰怎麼可能在這裏?一定是做夢。一定是在夢裏。”

    霍彰見她已經醉得犯迷糊,嘆息一聲,擡手就往她腦門拍了下去,卻不是很用力:“疼嗎?”

    許影立馬鬆開雙手,捂着腦門。擡頭委屈地看着他,臉頰因爲醉酒,泛着不一樣的紅:“疼。”

    “疼就不是做夢了。”

    霍彰將手中的礦泉水瓶蓋擰開,替了過去:“喝點水吧。”

    許影接過礦泉水,因爲醉酒,腦中有點空,有點混亂。她遲疑了幾秒,仰頭一口氣喝了一半的水。

    喝了水,腦依然沉而疼。

    霍彰見狀,伸手拿過水,扶住她的手臂,走向旁邊的排椅:“坐一下再走吧。”

    凌晨的街道上,只有燈光與月色相融而靜淌。

    許影微垂着腦袋,揉着兩鬢,但卻減輕不了醉酒後的頭疼。她皺着眉頭,聲音明顯已經清醒了不少:“霍彰。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理我打的電話。”

    霍彰站在旁邊,燈光打下,修長的剪影被拉得老長。他點燃了支菸,打火機蓋打開的聲音在靜夜中,很響。

    “那下次,我讓乾媽過去。”聲音含笑,卻讓人覺得腳底生冷。

    許影揉兩鬢的手頓了一下,不由擡頭瞪向對方:“你敢!”

    霍彰輕吐煙,煙霧縈繞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緒:“那就不要再喝酒了。”

    許影繼續揉着兩鬢,淡淡說:“酒精已經深入五臟六肺,改不了的。”

    “只要你想改,就改得了。”

    她垂下手,側眸看着他,一笑:“真的?”那個笑容裏只有滿滿的苦澀。

    霍彰一時竟然不知無言以對。

    他知道,有些習慣,並不是你想改就改得了。

    就如她對於楓的感情。也如他對她的感情。

    許影擡起頭,暗沌的夜空中,只掛着一輪混沌的勾月。

    她紅脣輕啓:“月亮,還是學校的時候,最美了。”

    霍彰沒有擡頭,黑眸凝着身旁的人,深如古井的眸底有太多的情緒,但只是一閃而逝。

    他將只抽了半截的煙戳滅,擡手一扔。便邁開了步伐,菸頭在空中划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如籃球入網一般,精準地進了垃圾桶中。

    許影聽到腳步聲的同時,一個黑影就蓋了下來,又在下一秒消失。

    她一愣,低下頭。

    霍彰卻是蹲在她的面前,一隻節骨分明的手擡起她的腳,一手拿着紙巾擦拭着高跟鞋上的水漬。正確的說,應該是她剛剛吐出來的酒水。

    意識到這點時,許影臉一紅。腳往後縮了縮,但卻沒有逃離他的手。

    他說:“別動。”

    許影身形一僵,下意識地垂頭,那專注的神情卻與另一張臉重疊,撞進眼中,連心臟也跟着收縮了一下。

    一樣的話,相似的場景。喚起了埋藏在心裏,久遠得如古老相片的畫面。

    那個春日的午後。

    她坐在學校的排椅,他跪在她面前。一手溫柔地抓着她的腳,一手輕輕地擦拭着她腳上運動鞋的泥土。

    “別動。”他抓緊了她往後縮的腳踝,擡頭凝着她。硬朗而淡漠的五官在溫暖的春日下,彷彿染上了柔和的色彩,專注而溫柔。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

    他當時的神韻還是那樣清晰地留在腦中,那樣的深而揮之不去。

    垂在身側的手卻不知不覺握成拳,心臟跟着一陣陣地發疼。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切,只會讓她心痛。

    她苦笑了一下,擡起頭,沌月入眼,彷彿連心也跟着找不到方向。

    “到昨天爲止。”清淺的聲線在靜夜中,彷彿縷着層輕紗,讓人找不住:“剛好是他去美國的第五年。”

    霍彰擦拭鞋子的手頓了一瞬,快得讓人不異察覺。

    “你說,他是不是早就已經忘記了,還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他?”她的聲音,就像獨掛樹梢的葉子,彷彿隨時會隨風而落,卻又不知該去哪?

    他將最後的一點污漬擦去,就松

    開她的腳。拿着紙巾走到了垃圾桶旁,扔進:“那就別再等了。”

    是啊。別再等了。

    只要決定不等,就不會整夜整夜的失眠;只要決定不等,就不需要再用酒精來麻醉神經;只要決定不等了,就不苦了。可是。

    她知道她放不下的,堅守了七年的感情,她沒辦法說捨棄就捨棄的。

    她搖了搖頭,輕吁了口氣:“反正已經等了五年,我想,再等個五年也無所謂。”

    街道對面的路燈閃了幾下,就滅了。但是路面依然帶着亮光,勾月雖然混沌,卻仍然有光。

    霍彰走了過去,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眸子微沉:“如果五年過了,他還沒回來呢?”

    許影一愣,擡頭對上一雙如墨般的烏眸。

    片刻。

    她說:“那就再等五年。……或者再等十年。……又或者再等二十年。”

    聲音堅定而清晰。

    ***

    隔天,許影住的公寓一大早門鈴聲就響了。

    昨晚醉酒,讓她的頭一陣陣的疼,再加上門鈴聲,腦神經簡直都攪在一塊兒了。

    媽的!哪個混蛋!

    她掀開被子剛要下牀,門鈴聲就停了。她也不管那麼多,直接蓋好被子又繼續睡覺。

    哪知,客廳傳出的聲音異常的煩人。

    她忍了許久,最終,還是下了牀。

    打開房門,溫暖的陽光落滿了整間客廳。

    明媚的日光彷彿給客廳裏的兩個人都渡上閃耀的光芒,她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雙眼。

    “怎麼了?”霍彰見狀,擔心地問道。

    許影揉了揉雙眼:“刺眼。”

    她的視線移到坐在沙發旁的人,不由問道:“不用上班嗎?”

    許澈無奈道:“姐你的日子也過得太舒服了,連今天週六都不知道。”

    許影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對我們這種無業遊民來說,每天都是週末。羨慕嗎?”

    她抿了一口水,微愣,是溫的。餘光瞥了一眼坐在沙發的另一個人,還有沙發上疊得整齊的被子。

    “羨慕你從無業遊民升級成女酒鬼?”許澈不鹹不淡地接了話。

    許影一噎,下意識地看向霍彰,銳利的目光帶着審視。

    霍彰無奈地笑:“我什麼都沒說。”

    “不用彰哥說我也猜到了,昨晚你肯定又喝醉酒給彰哥打電話了吧。也就彰哥人好,要是誰敢半夜給我打電話,我直接拉黑了。也不想想,從天鑫市到水雲市可是要開兩個小時的車……。”

    許澈的叨嘮程序一打開,基本上是要幾分鐘之後。

    “你這麼一大早的,不會是來念經的吧。”許影揉了揉更疼的腦袋。

    許澈話峯一轉,停了下來:“老媽叫你回家喫飯。”

    許影頓了一下,才道:“知道了。”

    父母一旦上了年紀,最擔心的莫過於子女的終身大事,更何況,她再幾年也要跟着步入大齡剩女的行列了。

    雖然家人都知道她跟於楓的事,但這麼多年了,消失了五年的人,他們並不看好。但許影一再堅持,他們終究也是妥協。可是每次回去,許母總會時不時說誰家的女兒出嫁了,哪個跟她同齡的人都當外婆了。諸如此類的話。

    所以,她現在沒什麼事,都很少回去。

    霍彰含笑聽着兩人的對話,並沒有發言。

    “對了,彰哥,你等一下也一起來吧。我爸媽看到你一定很高興的。”許澈提議道。

    霍彰笑着點頭:“嗯。最近比較忙都沒有去看乾媽乾爸,我也正想着晚點過去看看他們。”

    許澈高興地應了,起身給家裏打了電話。

    許影洗漱好後,霍彰剛好從廚房裏端出一盤雞蛋火腿跟一杯牛奶。

    “快坐下喫吧。”

    許影走過去,見只有一份,還未問,就聽他含笑道:“我喫過了。”

    她坐下,不由道:“去外面喫就好了,你不用這麼麻煩的。”

    霍彰見她乖乖地坐下,臉上帶着溫潤的笑:“就當感謝你昨晚的收留之恩。”

    許影喝了口熱牛奶,胃才覺得舒服了些:“阿澈說得對,以後要是我太晚給你打電話。你真的不要再理我了。”

    霍彰未語。

    許澈坐在沙發上,拿着手機玩遊戲。卻將兩人的談話一字不漏地全聽了進去,他擡頭,視線從霍彰的臉上掃過,只是一眼就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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