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波說完看了眼司馬直,那意思很明顯!司馬直身爲秦軍都尉,又戰功赫赫,而且資歷深厚!司馬立一旦故去,這木桑山秦軍主將,不管是論軍職還是論戰功資歷,都應該是秦軍都尉司馬直的啊!無論如何也不該由他王彥波,一個秦軍一曲之軍侯,來做這木桑山秦軍主將啊!
王彥波話音剛落,再次軟倒在地的司馬立,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司馬直,輕聲問道:“阿直,你說爲父故去之後,這木桑山秦軍主將,是該由你來做?還是該由王彥波王軍侯來做?”
“阿大,孩兒不通兵法韜略,只知戰陣廝殺,做個先鋒大將,還綽綽有餘!若要孩兒做一軍主將,孩兒只怕是做不來!王彥波王軍侯則大大不同,他不僅有勇有謀,而且眼界開闊!阿大,木桑山秦軍主將,王彥波王軍侯來做,比孩兒更合適!”
司馬立見司馬直這麼說,笑着點點頭,然後扭頭看着王彥波:“彥波,你記住!我秦軍軍職,只是職司不同,並無高低貴賤之分!別說你是秦軍軍侯,即便你是千人主,百人主,值此危難之時,除了你王彥波,本將還能將這如山重擔,交託給誰呢?”
王彥波見司馬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含淚沉聲說道:“嗨!末將領命!”
“彥波,你要記住前將軍的軍令!哪怕是木桑山秦軍死光死絕,也不能讓敵軍越過木桑山,前去攻殺我秦軍主力,前去攻殺上將軍啊!不然你便是秦軍的罪人!你便是我十數萬秦人的罪人!老夫即使身處黃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
王彥波跪倒在地,大哭道:“左將軍你請放心,只要末將還活着,只要木桑山秦軍,還有一人活着,海護王他就休想前去沉樹谷!”
“嗯,那本將就放心了!”司馬立環顧身邊秦軍諸將,“將士們還在追殺敵軍,你們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吧!不用守着本將了,將死之人有什麼好看的?”
“左將軍!”衆將見司馬立這麼說,再也忍不住,當場失聲痛哭起來!
“哭什麼?等本將死了,你們再哭也不遲!快去忙吧,這是軍令!”
衆將起身離去之後,這不大的土坡之上,便只剩下司馬立和司馬直一對父子!
司馬立看着兒子司馬直:“阿直,爲父不讓你做木桑山主將,你不會怪爲父吧?”
司馬直擦了擦眼淚:“阿大,你說的什麼話?孩兒怎麼敢怨怪與你!孩兒又怎麼能埋怨你呢?王軍侯他智謀過人,確實比孩兒更合適!”
“嗯,阿直,你若能一直保持如此心性,爲父就放心了!”司馬立滿是慈愛的看着司馬直,“阿直,公中事情大體交代完了,現在該說說咱司馬家的私事了!”
“阿直,爲父死了之後,你就是司馬家唯一的男丁了!咱司馬家自從先祖司馬錯以來,數百年間名將輩出,你現在也已經大婚了,若是此次能活着回去,你給老子記住,趕緊和琳娜生一個孩子!咱司馬家的香火,不能就此斷絕啊!不然爲父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見司馬直點頭答應,司馬立伸出左手,無比慈愛的摩挲着司馬直的臉龐:“阿直,現在你是司馬家的頂樑柱了,照顧好你姐姐!莫要讓她喫虧!”
司馬立此時虛弱之極,似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突然之間司馬立猛地睜大雙眼,看着司馬直說:“阿直,記得轉告上將軍!天竺佛教使人如羊,讓人不知進取,而專修來世!在天竺之地,我秦軍不得已用之即可,萬萬不可讓他們去我大秦傳法,壞我大秦國體民風!不然,不然百世之後,我等便是大秦的罪人!便是我泱泱華夏的罪人啊!”
“嗯,阿大你放心吧!孩兒記住了!”司馬直虎目含淚,卻不敢大放悲聲,只能強忍着守在父親身旁,不住的點頭答應!
“大秦!大秦!我看見大秦了!”司馬立伸出左手,指向遙遠的東方,嘴裏不住的喃喃自語!
司馬直見父親這樣,連忙一把抱住父親!再看看父親的眼神,此時空洞之極,看似看着自己,那目光又好像越過自己,看着的那遙遠的東方!看着的是那數百年前的大秦!
“我大秦都城,建在八百里秦川之上,地處渭河之北、北山之南、山水俱陽、故名咸陽。那裏背靠皚皚秦嶺、面朝悠悠渭水;那裏有灞上煙柳、咸陽古渡;那裏有秦酒鍋盔、羊羹苦菜;那裏象天法地,有離宮三百……”
司馬立一把抓住司馬直的手腕:“阿直,爲父看見大秦了!爲父看見咸陽了!果然如上將軍所言,亮堂堂,金燦燦,好不壯觀!”
就在此時,只見雙眼精芒盡露的司馬直,眼神突然黯淡起來:“大秦!咸陽!我司馬立身爲秦軍左將軍,探路不明,致使上將軍身陷絕地!上將軍若有不測,我十數萬秦人還我大秦之夢,也會就此斷絕!我司馬立有何面目還我大秦?我司馬立有何面目還我咸陽?”
說到這裏,司馬立那包含自責和恨意的聲音戛然而止,那雙高高舉起的左手,也低垂了下來!閉眼之前的司馬立,好似看到了魂牽夢繞的大秦!好似回到了那亮堂堂、金燦燦的都城咸陽!可是滿是自責的他,卻近鄉情怯,徘徊在咸陽城外,就此恨恨而終!
就在司馬立撒手西去的這一刻,只見原本一片漆黑的夜空,劃過一道光華無比的流星!這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光焰,好似一把利劍,一路風馳電掣,劃破層層夜幕,直奔遙遠的東方而去!
司馬直擡頭看着那顆流星,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說過天上每一顆星斗,就代表了地上的沒一個人!那麼這顆流星,是不是父親的呢?司馬直看着那顆漸漸遠去的流星,陷入了無盡的悲痛與沉思之中!
這顆碩大的流星,不僅司馬直看見了,被困在沉樹谷谷底的上將軍秦峯,還有在圍攻敵軍的前將軍蒙信,以及遠在哈拉帕城的右將軍李去病,他們都看見了這顆直奔東方而去的流星!
以星相來說,但有流星墜落,必有一大將陣亡!秦峯,蒙信,李去病,這三人身處不同之地,不約而同的擡頭看着那顆流星。只覺心口一陣劇痛,心裏泛起一陣陣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