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參天 >第五十九章 草木皆兵
    南風沒有自房前多做停留,看罷房中情景便轉身離去。

    回到山中大路,南風遇到了幾個與他一起入門的道人,衆人與他打招呼,他笑着迴應,然後與衆人一同前去上課聽經。

    聽經之時哈欠連天,中途休息時翹課早退,走小路去了山下鎮子,買了酒肉跑到俗務殿與一干舊友喝酒,一直耍到入夜時分纔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關上門,躺於牀鋪,南風終於如釋重負,他整個下午都在做戲,裝的好生辛苦。

    他昨夜遇到的那個人影失手摔碎了一個瓷瓶,他沒有找到瓷瓶碎片,卻摸了一手的藥氣。雖然不曾看清那人的長相,他卻能確定那人不是天啓子,天啓子個子很矮,那人至少比天啓子高出三寸。

    昨夜此人鬼鬼祟祟的前往天啓子住所,今日他就在天啓子的房中發現了幾個藥瓶,而且房中事物還被人移動過,便是傻子也知道此人昨夜幹了什麼。

    此人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通過改變房中事物的位置,讓他誤以爲天啓子回來過,以此穩住他。

    如果天啓子還會回來,對方沒必要這麼做,也不敢這麼做。對方敢這麼做,說明他們知道天啓子不會再回來了。

    由此可見,天啓子已經出事了,知道天啓子出事並試圖穩住他的那些人就是兇手。上次他所見到的天啓子房中事物移動了位置,自然也是對方所爲,也就是說天啓子早在多日之前就已經出事了。

    天啓子是他唯一的希望,而今這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他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

    實則早在發現房中出現了瓷瓶,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些,他本能的想要逃走,之所以不跑,反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是爲了穩住敵人,倘若對方發現他去了天啓子住所之後神色慌張,立刻就會起疑,他現在已經沒了幫手,只要對方起疑,很可能馬上就會把他抓起來。

    孤立無援的感覺很糟糕,但更令南風害怕的是對方的詭詐和陰險,天元子比他要聰明的多,當年仍然難逃對方的設計陷害,他能發現對方的陰謀乃是運氣使然,論計謀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留在山上早晚會出事,到最後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二更時分,南風悄然坐起,他忍不住了,想連夜逃走。

    但想過之後又重新躺下,不能跑,若是跑了,很快就會被對方抓回來。

    三更時分,南風又坐了起來,他還是想跑,大不了跑到山裏去,哪怕與虎豹豺狼爲伍,也好過與陰險的對手周旋,對方所用計謀簡直可以稱之爲奇謀,當真匪夷所思,之前他從未想過人的腦筋能靈光到這種地步,環環相扣,能讓人自己走進陷阱還不自知。

    但坐了片刻,再度重新躺倒,他已經看透了對方的陰謀,留在這裏反而是最安全的,至少目前來說最安全。

    留在虎穴龍潭也不能坐以待斃,總得乾點兒什麼,不然就失去了冒險的意義。

    天元子當年經歷了什麼事情,太清宗高層一直諱莫如深,下面的人知道的很是有限,此時想要查出真相爲天元子洗清冤情不太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爭取授籙太玄,只要授籙太玄,就徹底掃清了修行路上的障礙。

    四更時分,南風迷迷糊糊睡着了,五更時分,晨鐘響起,南風陡然驚醒,醒了之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裏,這裏的人令他害怕,留在這裏會一直提心吊膽,隨時都有被抓起來的危險,被對方殺掉他並不害怕,但他怕對方變着法兒的折磨他,讓他生不如死。

    南風沒有逃走,也沒去操行早課,他重新躺了回去,他再度感受到了無盡孤獨和強烈的無助,當真是欲哭無淚,他渴望有人能在此時幫他一把,但他也很清楚沒人會來幫他。

    早飯時,南風落在了衆人後面,他不想去喫,卻又不敢不去,若他不去,對方很可能會起疑。但他去了,又擔心對方根據他臉上的疲憊神色察覺到他昨夜沒睡,由此再生疑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擔心是不是多餘,但他此時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甚至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上午繼續聽經,昨夜不曾睡好,很是睏倦,但他不敢睡在課堂,甚至不敢打哈欠,他不知道周圍這些新入門的道人有沒有對方的眼線,萬一打哈欠被人發現,對方很可能又會生出疑心。

    如此這般過了兩日,南風心力交瘁,不堪重負,終於病倒,便是病了他也不敢前去尋醫問藥,只能臥病在牀,強自忍受,但一直臥牀又擔心對方起疑,只能硬撐着前去聽經,最後竟在課堂上暈死過去。

    醒來之後

    ,南風發現躺在自己房間的牀上,曹猛正坐在牀邊打瞌睡。

    見到曹猛,南風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曹猛是不是已被對方收買,此番是不是過來監視他的。

    見他醒來,曹猛開始關切問候,端藥倒水,那碗藥水很是刺鼻,南風又擔心對方在藥裏下毒,曹猛端來的食物他也不敢喫,但不喫又怕對方獲悉生出疑心,如此焦慮,病情越發嚴重,最後竟然臥牀不起。

    靈研子來了,替下了曹猛,噓寒問暖,伺候牀前。

    南風起初並不說話,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後來見靈研子不辭辛勞,日夜陪護,心中再起波瀾,在靈研子送水之時握住了她的手。

    “南風,好些了不曾?”靈研子關切問道。

    南風沒有答話,只是直視着靈研子。

    “嗯?”靈研子疑惑搖頭。

    “師姐,我餓了。”南風言不由衷,實則他心中最想說的是,‘你爲什麼要騙我?’

    “好,你稍等片刻,我端粥與你。”靈研子起身出門。

    目送靈研子出門,南風收回了視線,他先前本想利用靈研子拖延時間,熬到九月初九設法獲授太玄,但他此時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想自太玄真經之中悟出絕世武功本就不易,焦慮緊張之下更別指望悟有所得,留在山中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想到了一個可以不讓對方追殺的辦法,已然做出了決定,病好之後立刻離開太清宗。

    心病還須心藥醫,打定主意,心思便輕,病情很快好轉,五日之後徹底痊癒。

    今天是年關大節,山中張燈結綵,喜氣瀰漫,南風自閉房中,提筆書寫,三十二句太玄真經一分爲二,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跳躍書寫。

    寫罷,再書書信兩封,一封予那玄字輩二老,“太玄真經本是太清之物,便留予太清,經文一分爲二,此其一,由曹猛代送。二交與靈研子代轉,經文跳躍寫就,代送之人不得玄妙,無需滅口傷人。十二年後的今日,我會再赴太清,與師父天元子討回公道。離山之前身後之事已做萬全安排,若傷及先師友人或監視追捕,居山洞淵太玄三經會盡數公之於衆。”

    第二封寫給靈研子,“太玄真經一分爲二,此其一,由你代轉玄字輩二老,其二已由曹猛先行轉交,若真心相與,定不負你,焉何假意虛情,誆騙於我?”

    兩封書信與寫有經文的紙張各裝入紙封,以蠟淚封好,寫給靈研子的那封放在了被褥之下,寫給曹猛的那封帶在了身上。

    找到曹猛,引至僻靜之處,予以書信,讓其酉時呈送。

    曹猛不明所以,疑惑追問,南風言之此事關係重大,萬不可有所偏差,更不可私自拆看,曹猛老實忠厚,點頭應了。

    南風前往東山,取了龜甲貼身放好,回山邀請靈研子下山遊玩,靈研子自然不會拒絕,與南風相攜同往。

    心事一了,南風心頭陰雲盡數散去,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太玄真經他只能交出去,不然對方絕不會放過他。他能看透對方的陰謀詭計,對方便不敢小瞧他,若想殺他就要承擔玄妙經文公之於衆的風險,而他也言明十二年後會再回來,對方完全可以等那時殺他滅口。

    下山之前,他沒有跟任何人道別,除了隨身物品,也不曾帶有其他東西,這般做,乃是爲了不驚動他人。

    鎮上很是熱鬧,南風與靈研子逛街遊玩,他身上帶有金銀,買了很多女子用物送與靈研子,靈研子笑靨如花,只是不知她心中是否真的歡喜。

    不知不覺,日落西山,眼見與曹猛約定的時辰臨近,南風停了下來,歪頭看向靈研子。

    “看我作甚?”靈研子笑問。

    “師姐,你俗家名字叫什麼呀?”南風問道。

    “孫氏落研。”靈研子回答。

    “嗯嗯,師姐,你在這裏等我,我尿急。”南風伸手東指。

    “快去快去,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靈研子擺手催促。

    南風衝靈研子笑了笑,轉身向東走去,到得鎮子邊緣,尋了一店鋪夥計,與他銅錢兩枚,請其前往靈研子等候之處傳話,只說遇到了友人,要尋處喫酒,事先給她備下了禮物,在他的被褥之下,讓其回山自取。

    夜幕降臨,寒風再起,南風孤身離去,正如去年冬日孤身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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