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止袁舉着劍,練得勤快,卻也凌亂。他已經聽旁人說那儲君說了不下千萬遍了,雖說才十歲左右的孩童,卻也有着少有的自尊心,容不得旁人說他的不如。
“顧哥哥?”連清手裏頭舉着剛從院子裏摘來的桃花,一蹦一跳地衝着顧止袁跑了過去。
顧止袁反應慢了半怕,手裏的雖是木劍,但也鋒利得很,直直朝着連清刺了過去,一下子刺在了她的肩頭上。
連清嚇得手裏的桃枝都掉了,也不尖叫,只顧着哭。
“阿清,別哭別哭……”顧止袁慌了,丟了手裏頭的劍只顧着抱着連清安撫。
於是,不過才十歲的顧止袁明白了,人一旦失控就會得到相應的報應,並且十分痛苦。
連清的事兒讓顧止袁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腿都麻了,卻沒反省個什麼事兒來。
同樣都是十歲大的孩子,顧止袁要受着家裏人的嚴加管教,每日裏不進兵法武功要學,偶爾還要看書,一個沒注意還要跪祠堂。李歌景呢?拿着書端坐在長樂宮裏,整日裏孔夫子長孟夫子短的,學得都是些你來我往嘴皮子上的東西,錦衣玉食平白養了個脆身子。
兩個人天差地別的生活養就了天差地別的性子,一個溫潤得不成樣子,一個壓抑得不成樣子。
後來的後來,兩人的生活天翻地覆,顧止袁可以說過活得比當年的李歌景要快活。而李歌景成了宋楠楚,別說不如當年的顧止袁,他有段時間甚至過活得不如一條京城裏頭的狗。
那麼,到底是誰更不如誰?
這些都是後話了,且說顧止袁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出來的時候腿都打顫,眼睛被陽光刺的睜不開來。
“顧哥哥……”連清的臉他還沒看清,就聽到了連清的哭聲,嬌滴滴的,怎麼聽怎麼心疼。
“又哭上了?”顧止袁捶了捶自個兒的腿,露了牙齒,笑眯眯的。
連清肥嘟嘟的手抱着顧止袁的腰,看着顧止袁的笑覺得很難過:“顧哥哥對不起,都怪阿清,害得顧哥哥跪了這麼久。”
“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顧止袁搖搖頭,拍了拍連清抱着他的腰的手,“放開些,顧哥哥要去學兵法了。”
連清傻愣愣地鬆了手,就看着顧止袁一瘸一拐地往書房走了。她還小,不懂爲什麼她只需要在家學針線而顧止袁卻要拼了命學這學那,學不好還弄得渾身都是傷。
連清點點頭,有些戀戀不捨地隨着婢女回去了。
年幼時候的記憶記得的不多,但大多數都是和顧止袁有關的。很多年後,連清坐上了皇后之位,以爲可以守着這人一輩子了。不曾想,她與他終究還是隔了一道屏障。
後來,鄭公公多次說顧止袁有多珍惜她,她卻聽不明白。既然珍惜她,爲何把她丟在了記憶之中,再也不來尋她?
顧止袁從未想過,他會有一日見到那個深藏在宮中被衆星捧月的人。
彼時父親凱旋而歸,李姓皇帝對父親大爲讚賞,不知打哪裏聽了少年有成的他,便讓父親攜了自己一道兒去了御書房瞧瞧。
於是,在那樣的日子裏,他見到了李歌景。
長樂宮的宮門敞開着,顧止袁從門口路過時一眼便看到了李歌景。那個時候李歌景正抱着一摞書鋪在長樂宮地上,一本一本拿着比較。他從未見過有人看書竟可以如此之快,便是一目十行也說不過去的。
他仔細瞧了瞧那個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兒,只覺得精緻得比連清那樣的小姑娘都要好看。恍恍惚惚的,他總覺得自己看到了夭夭桃花綻放在自己面前。不,人比桃花更要灼眼。於是,這一看,眼睛就挪不開了。
“莫看了,那是儲君殿下。”顧將軍扯了一下呆立在原地的顧止袁,“你若是有他一般聰明,爲父也寬心了。”
顧止袁不比李歌景差,可大家紛紛都覺得李歌景如同天上的太陽,遙不可及。
那邊是儲君殿下嗎?顧止袁忍不住又多瞧了兩眼,只覺得李歌景越發的好看。於是,那樣的容貌印刻在了年僅十歲的他的心上,再抹消不去。
後來,顧家叛變,一夜之間李氏王朝崩塌,那個精緻的少年也不見了,再見到的時候,兩人的角色互換了。
君臣君臣,他們始終逃不開君臣的命運。十年前,李歌景爲君他爲臣,十年的動盪,他是君宋楠楚是臣。
“陛下在想些什麼?”宋楠楚落下一子,擡眸,淺笑。
顧止袁看着他,忽覺內心動盪:“你,朕在想你。”
“恩?”宋楠楚擡起頭,有些疑惑,“想臣作何?”
顧止袁笑了笑,沒有作答。只有他知道,當年那一眼刻在了心上,即便十多年過去都不曾銷燬。
他伸手接過從窗外吹進來的桃花花瓣,放到宋楠楚面前,笑:“看,桃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