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金夫 >556 狂瀾
    自傅恆過世之後,除卻與和珅一同上門弔唁那次,這還是馮霽雯頭一回再見傅恆夫人。

    短短時日裏,接連經歷喪子喪夫之痛的傅恆夫人,儼然老了太多。

    馮霽雯見她兩鬢已摻了幾縷銀白,心下閃過一絲嘆息。

    她欲出言安慰,卻又不敢多提此等傷心之事。

    故而還是傅恆夫人先行開口寬慰她:“身子纔是最緊要的。”

    倚在牀頭的馮霽雯點點頭。

    “外頭風雨交加,難爲夫人還親自前來看我。”

    她口中的風雨交加,自然指得不單單是近來陰雨連綿的天氣。

    傅恆夫人搖了搖頭:“除此之外,是也幫不上你什麼忙。”

    說着,卻是自袖中取出了一封奏貼來。

    “我知道,你必然還是坐不住的。”她將東西遞到馮霽雯跟前,說道:“既如此,我也沒有攔着你的道理這封奏摺,是六爺生前所擬,還未及呈給皇上是我前日替六爺整理遺物時偶然瞧見的。”

    雖明白她那句你必然還是坐不住的指的是六日之後那場等着祖父的大理寺複審,但馮霽雯仍有些迷茫地將東西接了過來。

    展開看,一排排蒼勁周正的楷書寫滿了整整四五頁的水紋紙。

    其上皆是在細數馮英廉的功勞與作爲,力證他爲人忠直,更是再三否定他勾結白蓮教的可能。尤其還提到了馮霽雯的阿瑪馮令格當年前往陝西視察洪澇,實則不單單是因公殉職,更是爲了力護福靈安周全,適才落得屍骨無存的結果如此捨己爲人的忠勇之門,又有何道理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最終,甚至陳情念在馮英廉如今已患癡呆之症的份兒上,懇求道“即是有過,也懇請聖上對英廉府族人從輕發落”。

    馮霽雯看罷,有着短暫的震驚。

    她竟不知,英廉府於傅恆府之間還有這樣一樁陳年隱情。

    馮霽雯的阿瑪,竟救過福靈安的性命。

    可福靈安卻因受金溶月威脅要殺她從而意外丟了性命。

    這究竟是怎樣的因果循環,竟說不清楚。

    “許也幫不上什麼忙,但到底是六爺”傅恆夫人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等隱瞞多年的愧對之情,終也是道:“這是六爺未了的心願。”

    坐在一旁喫茶的和靜公主恍然未曾聽見二人的對話,直等到傅恆夫人帶着丫鬟離去之後,復纔開口說話。

    “本宮瞧着你,倒不像是病了的模樣。”

    “可妾身若不病下,公主又豈能有藉口來看妾身”

    和靜公主聞言笑了一聲。

    她早料到馮霽雯是裝病了。

    所謂因和珅被捕而急得病倒了,不過是用來減少景仁宮的提防和以便於與人見面的幌子罷了。

    “和珅留下來的東西呢”和靜無意多說,直入主題。

    永琰暗示了她,說是和珅手中有可證額娘當年之死另有蹊蹺的證據。

    額孃的死,一直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巨刺。

    只要能查明真相,找出真兇,她不介意冒險同和珅合作。

    更何況,她不想遠嫁緬甸。

    且更重要的是,她還要保護好永琰。

    所以她今日纔會來此。

    然而當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和珅所謂的證據之時,卻見馮霽雯搖了搖頭:“

    他沒留下任何東西,更不存在公主口中的證據。”

    “什麼”和靜臉色一變。

    “且不說時隔數年,諸多隱情已很難查起,此事又屬後宮宮闈祕事,更加不易下手去查單就景仁宮的手段來看,也是沒有可能會留下把柄的。”

    “所以你們是在逗耍本宮嗎”和靜眼神冰冷地看着馮霽雯。

    面對一個脾氣如此不好的合作伙伴,馮霽雯倍感無奈但是,這件事情若要辦成,還真就得是這種性情不可。

    “公主且聽妾身說完。”她繼續往下說道:“我們雖沒有能拿得出來的證據,但可以肯定的是,令妃娘娘當年乃是中毒身亡。”

    “這還用你來告訴本宮”和靜怒極反笑。

    她自然知道額娘是中毒而死。

    因爲那樣尋常的病症,是絕無可能會要了一條人命的。

    可她說出去,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甚至就連她的皇阿瑪,也只覺得她是在胡鬧,在發瘋。

    “公主,其實此事並不需要證據。”馮霽雯目含提醒地說道:“只要能證明令妃娘娘乃中毒而亡,兇手必然會隨之原形畢露”

    和靜此刻才覺得馮霽雯是真的病了。

    只是她病得不是身體,而是腦子。

    若不然她豈會說出這般自相矛盾、前後不搭的糊塗話來

    一邊說不需要證據,一邊又說要證明額娘是中毒而亡試問沒有證據要怎麼才能證明得了

    她氣得起身便要走。

    真虧得小十五信了和珅的邪,她今日便不該來的

    “公主留步。”

    馮霽雯看着她的背影說道:“最有說服力的證據實則便在公主口中,是由公主說了算的。”

    和靜皺眉側過頭來。

    “你將話說清楚些”

    “煩請公主附耳過來。”

    和靜強壓下心底的不耐,來至牀邊。

    然而待聽罷馮霽雯的低語之後,臉上卻寫滿了震驚之色。

    “放肆”她既驚且怒。

    可卻發不出火來。

    只內心,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狂瀾。

    這般憑據,與其說是憑據,倒不如稱之爲鋌而走險。

    她知道自己實則是怯懦的,若不然,也不會等到至今。

    可她不曾料到,等到至今卻等來的只是這樣一個證據

    賭錯了怎麼辦

    她或許還可以懷疑,和珅與馮霽雯不過只是在利用她和永琰來加大與景仁宮抗衡的籌碼。

    但倒過來想,她與永琰未嘗不是在利用和珅

    一時間,她冷靜而混亂,甚至有些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馮霽雯看着她,凝聲道:“公主當比我清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和靜不覺攥緊了十指。

    窗外雨水未歇。

    冷風夾帶着潮氣穿廊而過,直叫守在廊下的宮女打了個大大的寒噤。

    和靜出了霽月園,將上馬車之時,卻見着了福康安。

    他一身常服,也未帶下屬,倒不像是來辦公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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