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金夫 >561 見得不光
    錢應明甩開了兩名護衛的挾制。

    迎着衆人的目光,他高大的身形站得筆直。

    “王大人,陝西韓城人士。九年前,以陝西頭名狀元入仕翰林院,皇上親賜狀元府。”他站在戲臺之上,遙遙看着立在二樓圍欄後同樣在注視着他的王傑,語氣中夾帶着濃濃的諷刺意味:“次年,便迎娶前禮部尚書徐本之獨女。自此後,屢屢升遷,如今不過四十歲出頭,已官至內閣學士。”

    他像是在介紹王傑的出身與經歷。

    “貧寒出身,十年苦讀,一朝中得狀元,迎娶重臣之女,深得皇上重用,又以清正剛直而爲百姓所知順風順水至今日這般風光無限,真是讓人羨慕。”

    他到底要說什麼

    王傑已經要被磨沒了耐心。

    “但是。”錢應明終於轉了話鋒:“這些皆不是什麼隱祕之事。”

    在座之人,多少都聽說過王傑這魚躍龍門般的傳奇經歷。

    也正因此,才更加受人敬重。

    “我這裏倒有一樁王大人的陳年舊事,然時日已久,恐怕連王大人自己都記不得了。”錢應明看着王傑,無聲笑了笑,語氣卻愈發冰冷起來,“可我卻不曾有一日敢貿然忘卻。”

    “那你倒是快說啊”那彥成旁邊的紈絝子弟急於看熱鬧,滿面沒個正經地嬉笑催促道。

    “就是,繞什麼彎子啊。”

    “我看你分明就是刻意故弄玄虛。”王傑不知是出於不耐,還是在對上那雙眼睛之時莫名而起的一抹閃躲之意,出聲斥道:“你倒不如如實招來,究竟有何見不得人的企圖”

    他已是懷疑到了霽月園身上,恐是錢應明受了指使,蓄意來此鬧事。

    可這種猜疑,他卻是註定沒有機會去證實了。

    “見不得人的只怕是王大人罷”

    錢應明陡然提高了聲音回駁。

    他這一聲極沉、又極高,直讓在場之人都有着一瞬間的安靜。

    便是此刻,他詰問道:“我有一言欲問王大人不知王大人可還記得同你十年貧賤的髮妻錢氏嗎”

    又是短暫的寂靜。

    王傑如何也未料到竟會聽到此言。

    他如何會知道錢氏

    此事已多年未再有人提起,更不會有傳入京城的可能,而他這般年紀輕輕,又是如何知曉的

    王傑夫人也是滿面震驚。

    “老爺”她張口不知能說些什麼。

    “王大人進京之前,竟早有妻室嗎”

    “這怎麼可能”

    “竟是從未聽說過啊”

    四下議論聲嘈雜。

    “王大人怎不答我”錢應明定定地看着王傑,又幾近一字一頓地再次問道:“還有那兩個孩子在王大人離鄉之時,您的長子剛滿十歲,終日守着王大人留下的殘書破卷一筆一劃地學字;而幼子不過剛在蹣跚學步,尚連一聲爹爹都叫不清晰”

    他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你究竟是何人”

    王傑強行定了定心神,卻似乎並不否認:“你在此大肆宣揚本官的私事,所圖爲何”

    “看來王大人是承認我所言非虛。”錢應明寒霜般的眼神顯得咄咄逼人:“那想必王大人也願當着天下人的面,承認自己只能同苦不可共甘,一日得志便拋妻棄子,爲了錦繡前程而另娶他人,置妻兒生死於不顧實則是與陳世美無異的無恥小人了”

    “住口”他言辭激烈而無禮,惹得王傑勃然大怒。

    “怎麼,我哪一句說錯了嗎”

    “你根本不知當年之事真相,僅憑着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風言風語便對本官加以污衊,可謂無知而放肆”

    “當年真相”錢應明聽罷似被激怒,臉上卻又露出想放聲大笑的神色,偏生牙關咬得死緊,如此之下,整張臉都變得有幾分扭曲和猙獰。

    “王大人說的真相,可是您進京之後便杳無音訊,直到次年纔有您已高中留居京城爲官的消息傳回韓城且還是自一位外鄉商賈口中得知彼時,陝西適逢洪澇,錢氏帶着兩名孩子不遠千里上京尋夫,她一個體弱多病的婦道人家在途中不知承受多少艱辛險阻,又在逃難的災民中受了怎樣的委屈和欺侮又或者您指得是錢氏病死在途中,兩個孩子孤苦無依,淪落到要同野狗搶發了黴的喫食來充飢如此種種,不知是不是您口中所謂的真相”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些年來王大人身居京城,過得卻是錦衣玉食,富貴遮眼的逍遙日子”

    他字字竟猶如泣血一般,聲音略有了幾分嘶啞。

    王傑對上他此時已變得赤紅的一雙眼睛,雙拳攥得死死地。

    周遭反常的沒有一字一句的議論。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王傑的方向。

    “你休要在此處胡言亂語”

    站起來的卻是王傑夫人。

    她有些顫抖,像是氣憤,又像是其它。

    “老爺他在娶我之前,確有妻室,但從未隱瞞過我。老爺當初娶我,亦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至於錢氏和那兩個孩子,我們成親後,老爺便派人去接了他們,只是派去的人回報,他們母子三人早在上京的途中爲匪盜所害。”她急於辯解,已有些語無倫次。

    “老爺從未想過要拋棄他們甚至老爺這麼多年以來未有子嗣,便是”

    “莫要說了”

    王傑打斷了她的話,看着錢應明,嘴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他真的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爲什麼會知道這些不知虛實的事情。

    他更加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拿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倘若真的只是企圖來同他作對的話。

    而且,他姓錢。

    “遭匪盜所害這位夫人所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試問天下有哪個匪盜會對身無分文,與乞丐無異的弱母幼兒下手”錢應明依舊滿口嘲諷。

    “你若非胡言亂語,隨口編造。”王傑此時方纔開口問他:“那你來告訴本官,你豈會得知他們母子三人上京之時所歷”

    面前這個年輕人,至多不過只有二十歲的年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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