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夫人。
年輕時曾有着滿清第一美人的美譽。
嫁給位高權重的傅恆之後,育有四子兩女,夫妻感情和睦,爲京中夫婦楷模,一品誥命夫人頭銜在身,確實是個極有福德之人。
若請得她來梳髮,無疑是一樁極有面子的事情。
而馮英廉找到的全福夫人,還真就是這位傅恆夫人。
馮霽雯得知後,很有幾分詫異。
一來她跟福康安那些掰扯不清的過往還未來得及被人淡忘,作爲母親的傅恆夫人想來並不願意同她有什麼交集;二來她甚至只在袁枚夫人的生辰宴見過這位傅恆夫人一面,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根本稱不上認識。
於是,她就懷疑自家祖父是否爲了給她長面子,而在暗下使了什麼‘手段’,才使得傅恆夫人勉強點了頭答應爲她梳髮。
馮英廉聽完孫女含蓄的詢問之後,一陣傷懷。
他沒想到在孩子眼中,自己竟會是這種祖父。
雖然話說回來,類似的事情他也不是沒幹過……
但這回,還真不是他主動找的傅恆府。
“早朝時聽春和公提起的此事,乃是他主動詢問的我梳髮之人可定好了——”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與孫女詳細地解釋道:“說是傅恆夫人昨日與袁夫人還有王夫人小聚之時,談起了此事,王夫人同袁夫人都有意替你梳髮,只是這二位夫人膝下無子……怕壞了你日後的福氣,這才推舉了傅恆夫人。”
馮霽雯愕然問道:“袁夫人與王夫人?”
袁夫人指的應當是袁枚先生的夫人,這倒沒什麼好喫驚的,到底祖父與袁先生爲知交,袁夫人肯給個面子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王夫人,又是哪位?
她便向馮英廉問了一句。
“內閣學士王傑王大人的內眷。”
馮霽雯陡然想起那日在袁夫人的生辰宴上,那位在她動手打了章佳吉毓一巴掌後,出言爲她解圍的夫人。
這位後來同她說了幾句話的夫人姓方,正是王傑之妻。
她沒想到當日不過幾句交談。這位夫人竟有爲她梳髮之意。
甚至還和袁夫人一起,說服了傅恆夫人。
馮霽雯心下感恩,將這位夫人牢牢記下。
不管怎麼說,梳髮人一事。總算是落定下來了。
接下來的兩日,馮霽雯依舊足不出戶,在秦嫫和祖父的安排之下,準備着出嫁事宜,反覆練習着成親當日的諸多繁瑣規矩章程。
偶爾偷得片刻閒暇。也不怎麼去練字兒了,而是便抱着淨雪在院子裏曬曬太陽,蕩一盪鞦韆,享受着在英廉府中最後的安逸時光。
出嫁前一天。
紫雲至早上過來,待到太陽落山纔回去,陪了馮霽雯一整日。
大半時間是坐在內間的炕牀上說笑着,逗貓兒玩,沒談什麼正事,只是最後紫雲臨走前卻忽然握了馮霽雯的手,對她道:“縱然嫁了人。日後也一定不能少了來往,好不好?”
馮霽雯握着她的手笑答道:“那是自然——我沒什麼朋友,日後就指着你一個來跟我說話解悶兒呢。”
如今在外人眼中,她這一嫁算是下半生都毀了,對她避之還不及,如紫雲這般真心實意不介意她夫家好壞的閨蜜,要往哪裏找去?
“那可說定了。”紫雲再三握了她的手,又得了馮霽雯一陣點頭,復才帶着丫鬟離開了英廉府。
晚飯馮霽雯是與祖父和舒志一同用的。
飯桌上。馮英廉興致大發地喝了幾杯酒。
爲防明日誤事,並未真的喫醉,卻也有了幾分迷糊。
微醺後的馮英廉看起來倒不如前些日子來的那麼高興樂呵了,反倒略有些傷感起來。還提了些馮霽雯幼時之事。
雖說孫女的親事是他一手促成的,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真到了這一日,總歸還是捨不得的。
馮霽雯心底不由也有些酸澀。
可她這種酸澀還未來得及經過過多發酵,便見倚在圈椅中的老爺子眼皮打起了架,口中的話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近來忙裏忙外累着了。眼下吃了點兒酒,難免犯困……
馮舒志複雜地看了祖父一眼。
馮霽雯則對下人吩咐道:“扶老太爺回去擦擦臉歇着吧,夜裏記得留意着些,身邊別少了端茶遞水的。”
下人應下,扶着困的不行的馮英廉離了飯廳,留下兩姐弟坐在原處面面相覷。
馮霽雯本做好了出嫁前夕會被老爺子嘮叨一晚上,傳授各種人生道理的準備,卻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
好好的人說醉就醉。
馮霽雯嘆了口氣。
時辰尚早,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回棠院找點時間做打發打發時間,卻聽一側的馮舒志忽然問道:“長姐,你的腰傷痊癒了嗎?”
馮霽雯聞言笑着答道:“已然無礙了,不必擔心。”
偶爾還有點疼,但已不影響正常走路睡覺。
馮舒志聞言放心了些,口氣卻有幾分愧疚,他低了低頭說道:“那日去馬場,我不該跟着永蕃他們跑那麼遠的。”
馮霽雯出事後,他之所以哭,有一半的原因便是因爲自責。
她那麼冒失的一個人,他怎麼能不在一旁看着呢——這讓責任心爆表的馮小弟十分後悔。
馮霽雯倒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想法。
這些時日小傢伙不知在忙什麼,成日都不怎麼能見得着人影兒,而她備嫁的同時還要小心養傷,故也未去特意找過他,是以關於當日馬場受傷之事,還是頭一回在姐弟二人之間被提及。【ㄨ】
見他不勝自責的模樣,馮霽雯笑着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傻孩子。當日之事又非是你能提前預知到的,怎麼輪也輪不到你來自責啊。”
馮舒志抿抿嘴,心裏略略好受了一些。
結果又聽馮霽雯補充道:“且不說你不在了,縱是你在。也幫不上什麼忙的,沒準兒還會被傷到。”
她這本是慶幸的話,結果落到馮舒志的耳中,就只聽進去了前半句。
縱是他在。也幫不上什麼忙的……
有她這麼安慰人的嗎?
但別說,這話雖然不好聽,可確實是句實話……
縱然當時他在,那種情況下,他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他的騎射不過只學了個皮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