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馮霽雯,一直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敬畏’。
當然,大部分是畏。
“你嫂子又非豺狼虎豹,何來的不敢之說。”和珅正站在書架前整理書卷,與和琳笑着說道:“今日我尚有事須得去一趟內務府尋太岳父,你嫂子獨身出門我亦有些不放心,你跟在左右多少好些——你且回去準備吧,我待會兒便跟你嫂子商量商量帶你一道兒出門。”
和琳聞言倍感欣喜,立即將胸脯拍的砰砰作響,表示自己一定保證好嫂子安危。
和珅過來跟馮霽雯打商量的時候,馮霽雯正坐在梳妝檯前讓小仙檢查儀容,是已準備好打算出門兒了。
聽得和珅言和琳欲與自己一同出門踏青,馮霽雯沒有太多思索,點頭答應了下來。
多個人也無妨。
再加上舒志與和琳十分合得來,兩個人作伴倒是極好的,也省得沒人說話兒了。
見她片刻也沒猶豫便點了頭,令得自己那番‘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出門’之類的話竟無從開口,和珅不由笑了一聲。
馮霽雯透過梳妝鏡中的倒影看向他,莫名問道:“笑什麼?”
好端端地。
和珅微微搖頭,亦從梳妝鏡中望着她,眼底含笑說道:“只是覺得今日這襖裙的顏色極襯夫人。”
馮霽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自打從成親以來,似乎她穿什麼戴什麼,這人瞧見了都會誇一聲好看。
但她幾乎是沒信過。
因爲這人圓滑有禮的程度,時常令她咋舌。
譬如上回回英廉府,沖茶的丫鬟誤拿錯了本該丟掉的發黴茶葉,這人吃了一口意識到不對,竟還能面不改色的嚥下去,並含蓄地用稱讚的口氣道上一句“此茶味道甚爲奇特……”
……
馮霽雯與紫雲和馮舒志會合之後,便一同出了城,前往靜雲庵尋況太妃。
馮舒志今日顯得極高興。因爲祖父允了他騎馬出門兒。
和琳沒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見馮舒志能騎馬過街,而他卻與車伕擠在一起坐在駕座上,不由感到尤爲羨慕。
馮舒志見狀便以自己騎術不佳爲由。欲將馬讓給和琳來騎,豈料和琳將他的騎術不佳當了真,竟要趁此時機將自己從兄長那裏學來的一些技巧教給他——於是乎,馮霽雯掀開車簾往外瞧的一刻,入目便是二人同乘一騎。馮舒志被身材高大的和琳箍在懷中的情形。
這畫面讓馮霽雯不禁腦補良多。
深感羞愧之餘,她只得默默地在內心念了十來遍去污咒。
對面的紫雲正沒有形象地盤腿坐在那裏嗑瓜子兒,見馮霽雯放下車簾轉回身來,就隨口說道:“下個月的牡丹花會,也不知誰收到請柬了,我這幾日正忙着打聽呢,看看能不能跟着人家蹭一趟過去。”
馮霽雯聞言怔了怔,繼而問道:“牡丹花會?你說的是下個月由八阿哥和和靜公主在淑春園裏設下的牡丹花會嗎?”
紫雲點頭,有些泄氣地將瓜子兒放回了梅花盤中,“我想過去的。可沒能收着請柬。在熟人中打聽了一圈兒,也沒能打聽到誰收到了。”
這場由宮中的阿哥和公主主辦的牡丹花會,歷年來都是一帖難求。
這一點,馮霽雯在此之前是並不知曉的。
故而她十分訝然地看着紫雲問道:“你沒收到請柬?”
紫雲嘆氣道:“我們家不過就是個喫白糧的閒散宗室,阿瑪在前朝也沒什麼作爲可言,入不了宮中各個主子們的眼,我收不着請柬當然是再正常不過了。”
所謂的牡丹花會,其實也只是皇家藉此來拉攏權衡權貴重臣子女家眷的一種手段罷了。
“那我是如何收到的?”馮霽雯錯愕地問。
她當真是在發問。
紫雲作爲正經兒的宗女格格都沒能收着請柬,那試問她這個夫家清貧、跟朝堂壓根兒沒有干連的和太太是以什麼身份收到的呢?
“你說什麼?”紫雲一臉茫然。
“三日前。我收到了牡丹花會的請柬。”
“你說什麼!”紫雲不可置信地重複了一句,然前後口氣卻大爲不同。
“你當真收到了?”她滿面震驚地印證道:“你該不會弄錯了吧?下月牡丹開的正好,京城各處舉辦花會的不在少數,你是不是給弄混了?”
馮霽雯被她浮誇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一面搖頭道:“應當沒有,請柬上戳着毓慶宮的印——”
毓慶宮如今是和靜公主的居所。
紫雲聽得此言,雖仍覺震驚,卻是信了。
牡丹花會不止一處,但毓慶宮的印,卻是如何也不會被混淆的。
紫雲的臉色從震驚慢慢轉變爲了驚喜。
她顧不得去深究馮霽雯如何會被邀請參加這牡丹花會。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一雙烏溜溜的大圓眼睛閃閃發光地說道:“那到時你帶我一同去,好不好?”
一個月前她就在等請柬了。
結果意料之中的沒能等着,便將希望寄託到了與收到了請柬的人同行參加這個法子上。
“花會設在皇家的淑春園,又是阿哥公主們舉辦的。你不是說宮中之人規矩繁多,向來都不喜歡同他們走的過近的嗎?”馮霽雯沒急着答應或是拒絕,而是疑惑於紫雲這過於熱衷的態度。
她此話一出,紫雲竟紅了臉頰。
馮霽雯一瞧,便更加肯定了其中定有貓膩。
紫雲約是心知自己糊弄不了馮霽雯,於是乎也不瞞她,只低了頭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劉公子年年都會過去。”
就劉家在朝中的地位而言,劉鐶之年年得到邀請,實屬正常。
馮霽雯聞言笑嘆了一口氣。
原來又是因爲這位劉公子。
“你放心,我沒想着要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是想見一見他罷了!”紫雲保證罷又滿面愁苦地說道:“素日裏要見他一面難如登天,私下我又不敢擅自約他出來。只有藉着這個機會遙遙見上一面了……”
她也知道馮霽雯對自己的擔憂,不願見她因這些情愫而累連自己女兒家的名聲受損。
可她控制不住。
但她如今也沒再做什麼要嫁他爲妻的白日夢了,只想着能偶爾見他一面,已是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