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金夫 >134 就你家條件好
    都察院左御史錢灃竟當場彈劾了他!

    錢灃彈劾的可不是於齊賢在城外滋事並侮辱一等公之事——他搬出來的乃是去年臘月初,於齊賢在喫花酒時動手打死了一名漢人子弟這樁命案!

    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此事在官宦圈裏早已不是個祕密,當初有一段時日還曾被傳的沸沸揚揚過,最後是被于敏中一力壓下來的。

    那時候于敏中還挺慶幸,好在錢灃被罰押送罪犯出了京,若不然被他這犟頭咬住了此事,只怕還有他麻煩的。

    可誰曾想事情過去了這麼久,竟再度被錢灃給翻出來了!

    這可真是典型的躲得過初一,沒躲過十五……

    且聽他措辭清晰,言語犀利,將事情的前後經過以及地點原因,甚至連旁觀者的名字都能一一道出,顯然是已在背地裏經過一番仔細調查,這時任由於敏中再如何強裝鎮定,卻也不禁顯現出了一絲慌亂來。

    錢灃曾是王傑的門生,性子卻比王傑來的更爲剛烈耿直,是出了名兒的犟頭,連皇帝都頭疼的人物,被他盯上的事兒,從來就沒有善了的可能——可偏生他是御史,有權力對任何官員乃至皇子提出質疑與彈劾,更遑論如今他握有證據在手,于敏中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之下,根本沒有任何法子來應對他。

    坐在龍椅上的乾隆皇帝望着錢灃一臉剛直,唾沫橫飛地出言討伐于敏中以權謀私,利用職權幫兒子掩蓋罪行,有失大臣操守不談,更將大清律例視若無物,作爲軍機大臣知法犯法,罪不容赦;

    又道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事在民間早已傳開,若不給予公正的審理,定會令死者家屬寒心。百姓對朝廷律法失望等。

    乾隆又看了看面色發白,抖着嘴脣說不出話來的于敏中,按了按太陽穴的位置。

    此事鬧的不小,乾隆當初不可能沒有聽聞。

    可他之前未有過問。自有他的原因在。

    軍機處這邊兒缺人缺的厲害,幾位軍機大臣裏阿桂駐守雲南,傅恆幫他留意着緬甸那邊的情形,分身乏術。王傑雖在內閣,但他那副性子如他這學生一樣令人頭疼。能交給他做的事情實在有限——顛來倒去,也就這個于敏中還算得力了。

    於是這命案如今被錢灃當衆翻了出來,乾隆不禁也有幾分頭疼,可頭疼也沒用,事情還是要處理的,面子上的功夫總得去做。

    “最後怎麼樣了?”馮霽雯聽到這裏,忙向和珅問道。

    她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好比城外於齊賢爲難和琳只是一根繩子,誰知這麼一拽,竟是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

    “于敏中當朝認罪,萬歲爺便停了他的職務。令他暫時在家反省思過,其餘的懲處暫時交由內務府再行議定。”和珅說道:“至於於齊賢……這會兒估計已經給羈押到大理寺等候審理了。”

    馮霽雯聞言再度怔愣了一下。

    事情發展的太過,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人命關天,清朝律法上明明白白兒地寫着殺人者償命,於齊賢這回,只怕真不是道個歉賠個罪就能脫得了身的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做過的事情遲早會被人給翻出來的。

    馮霽雯不由感慨道。

    可這個將此事翻出來的錢灃,此刻的境遇卻是不大妙。

    早朝之上捱了岳父金簡金大人一頓眼刀子不說,上午陪同太太回孃家做客,飯桌上兒更是一個好臉色也沒見到。尤其是岳父的神情,就差沒有當場掀桌子讓他滾蛋了。

    錢灃之妻乃是金簡的長女,金溶丹。

    當初在姑母嘉貴妃的促成之下嫁給錢灃爲妻,是她此生最爲後悔的一次決定。

    錢灃也好不到哪兒去——身爲金府的女婿。是他在無數個午夜夢迴間,最糾結反覆的一樁心結。

    如果可以重來,他寧可娶一個出身低微的普通女子,也不要跟金家攪和到一塊兒去。

    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在用罷午飯之後,一個和往常一樣去了母親那裏抹淚訴苦。一個則被岳父金簡叫進了書房裏“喝茶”。

    金亦禹也被一道兒叫了過去。

    他去年年底已從鹹安宮官學中肄業,金簡有意讓他早日入仕,便事事不避他,是想借此讓他多瞭解一番朝局之事。

    金亦禹望着父親沉着一張臉質問大姐夫在彈劾于敏中之前爲何不與他商量,和大姐夫沉默不語,嘴角抿緊的模樣,不由搖頭笑嘆了一口氣。

    這場景他不知見了多少次。

    聽他在此關頭竟還發笑,金簡怒目掃來。

    金亦禹立即繃住了神情,作出一副認真傾聽的表情來。

    “東注,你平日裏行事沒有節制還且罷了,可這回你彈劾於大人這樣的大事怎也如此地一意孤行?咱們金家同於家相交多年,我同於大人在官場之上更是相互扶持的同僚知交,於家只於公子這一個子嗣,你此番將他逼入死境,不是明擺着要讓於家同金家翻臉結仇嗎!?”金簡拿手敲着茶桌,越說臉色越差,到了最後,幾乎已是怒不可遏的詰問。

    “岳父此言錢灃不敢苟同。”錢灃絲毫不爲其怒氣所動,坐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修剪整齊的八字鬍同其脾性一樣一絲不苟。

    他在金簡面前,自稱早已連‘小婿’都不是,而是大名錢灃。

    他拿表明立場一般的堅定口氣說道:“岳父與於大人私交如何,錢灃不敢過問。我只知一點,我身爲都察院御史,監察朝中百官乃是職責所在。自古以來,黑便是黑,白便是白,黑白不容混淆。”

    金簡見他這幅理直氣壯的模樣,被氣的臉色通紅:“……朽木不可雕也!”

    他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女婿!

    在朝堂上從來不曾給過他任何助益就且罷了,還總要冷不丁地扯他幾回後腿,這回更甚,直接將扶持十一阿哥的於家給拉下來了!

    “各人自有各人的處事原則。意見不合乃是常有之事,岳父不必因此動怒。”錢灃面無表情地說道。

    金簡聞言更是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兒,險些要從嗓子眼裏噴出血來。

    去他的狗屁原則!

    一頭犟驢,他知道個屁!

    金簡在心底大罵出口。讓人直接將錢灃‘請’了出去之後,後又砸了一套素日裏最中意的茶具。

    “真是個拖累!”金簡惡狠狠地道:“若不是看在你大姐的份兒上,就憑他所作所爲,我豈能留他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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