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霽雯聽出了幾分不對勁來。
這作風,實在不像是玉嬤嬤。
“太妃可是身體抱恙嗎?”她不答反問道。
玉嬤嬤聞言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所言有不妥之處,當即斂起眼底異樣的神情,搖頭道:“太妃一切安好,只是想找太太前去陪着說說話兒而已。”語畢,又恐馮霽雯再覺察不對一般,補充了一句:“加之太太上回帶回來的玉容膏也該用的差不多了吧?該去取了。”
馮霽雯聽罷,這才笑道:“原來是這樣。那玉容膏我想起來時便用,也會常常忘了抹,故而還剩了不少呢。這也倒不急,我便明日去取吧。”
玉嬤嬤這回沒敢再露出猶豫的神情,只輕輕點了點頭,道了二字:“也好。”
“那玉嬤嬤稍坐坐再回去吧?我讓丫鬟備些茶點過來。”馮霽雯說罷便欲向小醒吩咐。
“不必了。”玉嬤嬤趕在前面搖了頭:“回去尚且還另有些事情忙活,便不在此多留了。”
也不便再多留了。
玉嬤嬤向來是個冷清的性子,做事循規蹈矩,不喜與人多言,故而馮霽雯也並未覺察出什麼異常來,聞言只道:“那我讓小醒送嬤嬤。”
“不必勞煩了。老奴不過也只是個下人而已,勞不上太太差人相送。”玉嬤嬤的語氣同往常一樣不鹹不淡。
馮霽雯不以爲意地一笑:“無妨,就讓這丫頭送嬤嬤出去吧。”
在她眼中,從未將玉嬤嬤當作下人來看待過。
而是同太妃一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輩。
玉嬤嬤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馮霽雯一眼。
見馮霽雯正對她微微地笑着,玉嬤嬤似從她眼中領會到了她的心意一般,面上原本冷冰冰的表情稍稍一滯過後,竟忽而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來,望着馮霽雯說道:“太太今日這對釵,配得極好。”
口氣很難得地有幾分溫和慈祥。
馮霽雯卻險些要瞠目結舌。
玉嬤嬤竟然衝她笑了?
還誇了她。
今天的太陽一定是打西邊兒出來的吧……
沒出息的她,再度覺得受寵若驚了。
“嬤嬤今個兒戴的耳墜子也很好看。”她咧嘴一笑,有幾分孩子氣的開懷。
玉嬤嬤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垂,其上墜着的是一隻景泰藍鑲黑瑪瑙橢圓形耳墜,她略有些失神地說道:“這是太妃賞的。”
許多年前了。
好像是她剛進宮時,纔是十七八歲的年紀。
當時得了主子這麼貴重的賞賜,高興地跟什麼似得……
一眨眼,這都三十幾年過去了。
真快啊。
……
一個時辰後,和宅的馬車在奉恩輔國公府門前緩緩停下。
小醒和小亭扶着馮霽雯下了馬車。
平時馮霽雯出門兒帶着的多是小仙與小茶,而這倆丫鬟今日被她打發去了汪家辦事兒,故而便改爲了小醒和二等丫鬟小亭作陪。
小亭甚少出門兒,望着國公府的大門多少有些膽怯。
小醒瞧了她一眼,遂對馮霽雯說道:“太太,不如叫小亭留在馬車旁等着吧。”
馮霽雯不如她想得這般多,但見小亭一副戰戰兢兢的神情,便也就點了頭。
小醒獨自一人陪着馮霽雯進了國公府,同門房直接道明瞭身份與來意——只道是和家的太太來看望紫雲格格,勞他通傳一聲兒。
門房知道紫雲近來被禁足,但上門兒的客人總歸不能趕,加之又是女客,也沒什麼值得格外避諱的,便請了馮霽雯主僕二人暫時去前廳,命了丫鬟看茶。
暗下則又吩咐了下人去將此事告知奉恩福晉一聲兒。
奉恩福晉章佳氏聽聞馮霽雯上門,自是不悅。
她向來反對女兒與馮霽雯‘這種人’往來。
“去告訴這位和太太,便說格格染了風寒,爲免將病氣兒不慎過給了她,還是請她回去吧。”章佳氏冷着臉對前來傳話的下人吩咐道。
下人剛要應下,卻聽一旁的嬤嬤輕聲建議道:“近來格格正同福晉您鬧着脾氣,又被您禁足在家不得外出,倘若連個客人您都不讓見,此事傳入格格耳中,指不定還要怎麼生您的氣呢。依奴婢看,這位和太太既同格格走得近,又上了門來,不如就讓她見一見格格吧,有人能陪着格格說說話兒也是好的。”
章佳氏聞言皺眉想了想,到底還是聽了進去,改口對下人道:“將人請去格格的院子裏吧。”
母女間沒有隔夜仇,她這回雖是鐵了心要替女兒拿主意,但也不願見女兒成日鬱鬱寡歡——既然不可在此事上面讓步,那便儘量地在其它的地方隨一隨她的意吧。
“現在什麼時辰了?”章佳氏問道。
“回福晉,大約是巳時中了。”嬤嬤道:“福晉該出門兒了。”
阿桂府上的大奶奶瓜爾佳氏近來身體抱恙,作爲小姑子的章佳氏說好了今日要回孃家探望大嫂。
“東西可都備好了?”
“都已備妥了。”
章佳氏點點頭,道:“去讓下人喊永蕃和永萼過來吧,這便要動身了。”
“是。”
……
馮霽雯被國公府內的下人引着來到紫雲所在的明思院前,錯愕地發現,院子的大門兒竟從外頭拿大銅鎖鎖的緊緊地。
乍一看,院子裏就跟沒人住似得。
她本以爲紫雲所謂的禁足大概也就是被幾個丫鬟看着,不讓出來,可誰成想竟連大門兒都給鎖死了。
這丫頭近來是犯了什麼大錯兒嗎?
丫鬟上前拿鑰匙
將大門打開,馮霽雯被請着來到正屋門前,卻又驚異地發現,就連堂屋的外門兒同樣也被鎖的密不透風。
這足禁的,真也是令人插翅難逃……
丫鬟上前又將這道門兒給打開。
踏進去的一剎那,馮霽雯覺得縱然瞧見紫雲此時是被五花大綁在房間內,她已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好在並沒有……
她剛一跨過門檻兒,身後便立即有丫鬟從外面將兩扇門兒穩穩地合了起來,同一刻,來不及感受內心凌亂的馮霽雯只聽得一陣小跑着的腳步聲直衝着自己而來,眼前一道深粉色的身影晃過,夾雜着沙啞的哭音撞了她一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