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江阿很是警覺地想着。
“二哥問和太太近來過的如何,可有什麼不順之事。”章佳吉菱與馮霽雯一面走,一面說道:“還說倘若和太太遇着了什麼麻煩,但凡是阿桂府能幫得上的,萬莫要見外,只管同阿瑪講。”
話末又加了一句:“阿桂府與英廉府乃是世交,這點不必二哥說,和太太也不該同阿桂府見外才是。”
可她近來在想,當初大姐口中那些帶有嫉恨之意的話,有沒有可能有一部分是真實存在的……
譬如,二哥待和太太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感情?
換作從前,二哥必然不會除了家書之外,再另行單獨給她來信的。
她與二哥的關係,跟大姐沒犯錯之前是沒有區別的。
或因不是一母所出的緣故,又或許是她與大姐幼時的性子便不大招二哥喜歡,總而言之,二哥待她們,向來只是做到兄長該擔的責任,而與真正親密無間的親情扯不上干係。
至於這封所謂給她的信上,除了對家中衆人的一番問候之後,餘下的……幾乎全部是在問和太太之事了。
那封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看似一派平靜的字裏行間,彷彿隱藏着許許多多隱晦而又欲言又止的複雜心事。
她尚且不大懂男女之情,但她至少分得清,那絕不是普通的兄妹之情所能夠衍生出來的情緒。
馮霽雯正笑着答道:“你回信與他說一聲兒,我萬事皆好,要他不必擔心——他這有事沒事兒地,總盼着我不如意算怎麼回事?”
聽她開玩笑,章佳吉菱也接了一句:“……阿瑪看了二哥寫的家書,也皺着眉頭說他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囉囉嗦嗦地跟個姑娘家一樣,半點沒有學到他的爽快勁兒呢。”
馮霽雯不禁跟着笑了幾聲,道了句:“章佳大伯父這話說的不無道理。”
二人帶着丫鬟一路往前廳行去,一路上倒也相談甚歡。
馮霽雯與章佳吉菱來至前廳之時,瓜爾佳氏已然落座,奉恩福晉章佳氏約是提前得知今日孃家嫂子要過來,故而也已在廳裏坐着,旁邊沒有外人,她正同瓜爾佳氏說着家常。
聽得腳步聲,瓜爾佳氏只低頭品着花茶,章佳氏則下意識地轉頭朝着廳門處望來。
“阿菱來了。”章佳氏親切地道:“快過來坐着,嚐嚐這剛從廣西運來的桂圓。”
章佳吉菱笑着上前行禮,喊了聲姑母。
章佳氏好似完全沒瞧見馮霽雯似得,與章佳吉菱說道:“這桂圓是今個兒一早宮裏剛賞下來的,是專程從廣西馬不停蹄地運到京城來貢給宮裏頭的主子們嚐鮮的,平素可輕易喫不着,你這丫頭今日來得巧,算是有口福了。”
說話間,挑了兩粒笑着遞到了章佳吉菱手裏頭:“嚐嚐。”
彷彿章佳吉菱旁邊兒的馮霽雯不存在一般。
馮霽雯豈能看不出她這是刻意給自己難看,卻也並不覺得如何氣惱,只是微微躬膝行了一禮,與之說明了來意。
聽她說是來看紫雲的,奉恩福晉答也沒答她一句,只直接吩咐了丫鬟帶馮霽雯過去。
輔國公府的丫鬟倒是極懂得看主子眼色,約是瞧着奉恩福晉不待見馮霽雯,路也不肯好好帶,剛出客廳沒多大會兒,已將馮霽雯等人甩出了一段不近的距離。
馮霽雯也懶得疾步跟上她,到底這輔國公府不算太大,去紫雲的院子該怎麼走,她隱約還是記得住的。
小仙卻不如她這般好忍耐,見狀忍不住道了一句:“堂堂一個輔國公府,怎麼調|教出來的下人竟會是這幅做派?”
“這奉恩福晉的眼皮子也真是淺的可以了。”伊江阿似笑非笑地講道:“還不比那個阿桂府上出來的太太呢——說是不願給別人面子,可實際上顯得丟臉的不還是自個兒嗎?”
小家子氣。
他這話小仙十分贊同,但到底丫鬟的身份擺在這兒,故並不敢出言附和,只是在心裏一個勁兒地點頭。
馮霽雯卻只笑道:“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盤兒上,咱們又是不請自來,哪裏還有倒過來議論主人家的道理?”
伊江阿聽得忍不住笑了一聲。
後拿那讀戲摺子時一般刻意捏起來的細嗓音說道:“嫂子這話說得可真是像極了和兄。”
馮霽雯睃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伊江阿卻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好生走路,莫再笑了,仔細被人給瞧出端倪來。”馮霽雯提醒道。
“是是是。”伊江阿順從地垂下腦袋。
片刻,卻又忽然冒出一句:“方纔那奉恩福晉一個勁兒地在嫂子跟前顯擺的那碟子桂圓,我瞅了一眼,還沒小棗兒大呢,皮兒上那顏色渾也都不新鮮了……宮裏賞下來的那是體面話,說白了無非就是那些主子娘娘們挑挑揀揀剩下來沒人喫的唄。”
馮霽雯聽罷不由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這番話若是叫奉恩福晉聽着了,那還不得被氣得生生吐出血來?
“得虧紫雲格格自幼沒被這奉恩福晉養在左右,若不然……”伊江阿搖頭“嘖嘖”了兩聲。
“你若再合不上這張嘴,我看咱們還是趁早回去吧,總好過到時給人給掃地出門來得有面子些,你覺得呢?”馮霽雯扭頭問道。
伊江阿當即將嘴巴抿緊,自此一路清靜。
紫雲的院子與之前一樣,大門兒小門兒地上了好幾道鎖。
馮霽雯的經歷也與上次大致相同,她這廂剛進得紫雲的房間,後腳就有丫鬟從門外將門合上。
只是上回她是一個人進來的,兩個丫鬟都被阻之門外,而這回卻有伊江阿眼疾手快地趕在那名丫鬟將門徹底關上之前,擋在了兩扇門之間,笑得滿臉諂媚:“這位姐姐急什麼?我還得進去伺候我家太太呢!”
那名丫鬟望着眼前這張分明五官都不算醜,可擱在一起卻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違和感,甚至令她通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打了個冷戰道:“……你進去吧。”
伊江阿衝她一笑,這才轉身扭腰走了進去。
丫鬟頂着一身惡寒將門緊緊關上,再觀未跟進去的小仙的長相樣貌,方纔覺得似被針扎過的一雙眼睛稍微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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