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琮瑢 >第二章 困獸之鬥
    明嘉二十五年冬

    明嘉帝對別的都不在意,他只有這麼一個心愛的小小的人了。

    他這麼多年來,冷血無情,對任何人都是這一副面孔。唯獨對着這個小姑娘,他冷不起來。

    落墜紅是他心裏最柔軟的那一塊。他不想讓別人來剝奪他的這份溫暖,所以束之高閣,怕被別人看見。

    明嘉帝知道,顧晚燈不會果然對落墜紅做什麼的。

    他們都在試探雙方的底線,看對方到底最終能接受的,是什麼樣的局面。

    顧晚燈對初如雪,和明嘉帝對落墜紅不一樣。顧晚燈是拿自己,拿整個顧家的命,來換取初如雪。

    明嘉帝知道,在那樣的家族裏做得了家主的,都不是一般人。顧晚燈那樣的人,對命,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視如草芥,除非是他自己看重的人。

    但是明嘉帝和他不一樣。明嘉帝並不怎麼喜歡提到,或者面臨死亡。

    這場甲子宴,明嘉帝沒有想過初如雪會怎樣。如果明嘉帝叫她來淵都,那麼她是不會說不字的。

    明嘉帝也知道,初如雪和他,還有些話要說。

    築陵

    “家主,胡奴又在攻城了!咱們快要頂不住了!”

    林虎在風雪裏,對着初如雪喊道。這並不是林虎害怕了,而是的確如此。

    築陵如今遭困,援軍不到,初如雪必須做決斷了,是殺身成仁,還是棄城保存實力。

    這時,初如雪叫人牽來一匹馬。因爲她原先那馬被顧晚燈殺了,如今這匹,似乎是鍾離啻不知從哪裏尋來的,他自己說乖順得不得了。

    因爲之前差點被馬踏傷的經歷,初如雪這幾個月都沒騎過馬了。

    初如雪一躍而起,在空中稍稍調整下,便穩穩落在馬背上。她仍舊穿着去年的那件舊冬衣,只是那深紫色的披風似乎是新的,因爲看着顏色很純,不像是舊物。

    初如雪勒馬,將唯一束髮的一隻紫玉釵子取下。墨色的長髮便披散開來,搭在她身後,被風雪吹得飄起來些,看着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

    初如雪駕馬,來到前軍,抽出腰間的佩劍,喊道:

    “我大淵將士,生爲大淵人,死爲大淵魂!如今胡奴踐踏國土,民不聊生。三軍將士,今日視死如歸,必不使寸土流失!”

    將士們高聲叫道:“視死如歸,必不使寸土流失!”

    初如雪駕馬衝向前沿。這對三軍將士來說,是極大的鼓勵。

    林虎等人也緊隨其後,衝向前沿。

    初如雪知道棄城而逃,築陵城會遭遇什麼樣的對待。她也說過,胡奴要入城,便先從她初如雪的屍體上踏着過去!

    也許是在顧晚燈身邊久了,她也變得這麼不顧死活了,還是她心裏其實還是有那麼一絲絲希望,覺得鍾離啻會來?

    當初鍾離啻在冼縣,被圍困在山上,是不是也是這般,原本沒什麼希望,卻又在心裏默默地等着,期盼着?

    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鍾離啻曾經經受過的,初如雪似乎也在經歷。

    況且鍾離啻當初,不知比她現在要難上多少倍!

    初如雪手裏的劍,現在沾着血,在這寒冬臘月,稍稍冒着點熱氣。那血順着劍身滴下去,落在被騎兵踩踏平整的雪地上,印出一朵紅花。

    初如雪側身,躲過從不遠處飛來的箭。那箭似乎有些鋒利,稍稍削去了初如雪的一縷頭髮。

    不過初如雪沒發現,仍舊在衆人裏廝殺着。

    她似乎很久沒有用劍了,如今用着,感覺並不怎麼順暢。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出劍殺人。

    當初鍾離啻在孤龍峽谷便見識到,她是殺過人的。如今在戰場上,便是必須拿命來拼了。她殺人的時候,眼神還是那般平靜。對死在劍下的人,初如雪並不憐憫,也不憤怒。

    只是她那看着下一個對手的眼神,看着有些可怖,因爲那眼神,像是在盯着一個死人。

    胡奴久攻不下,本就糧草短缺,如今又遇到築陵守軍這般抵抗,到底有些喫力,想速戰是不可能了。

    這時,在胡奴大營高地上的胡奴六王子扎哈臺,也就是現在大羅汗國的汗王,仔細地看着前軍的一位身着紫色戰袍的將領,問身邊的人:“那位作戰勇猛的將軍,是什麼人?本汗以前並沒有見過。”

    這時,他身邊的一位將軍答道:“大汗,那人,看着像箇中原女人!”

    這時,年輕的扎哈臺稍稍驚詫:“哦?他們中土不是向來把打仗當做男人的事情嗎,現在無兵可用,連女人都要上陣了?”

    這時,另一個將領道:“據屬下所知,築陵城這些日子,一直由一個叫初亦白的女人掌管。此人好像是他們中土主相的學生!”

    說起這位主相,扎哈臺自然是明白,這位聽說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主相,可是個厲害角色,就連明嘉帝都要禮讓三分!

    “這樣的話,這個女人倒是有趣得很!”扎哈臺摸摸下巴,嘴角上揚。

    “告訴將士們,那個女人,我要活的。如果傷了半點,可就不好了!”

    是怎樣不好,扎哈臺沒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初如雪看出來他們似乎想活捉自己,再次手刃一個胡奴將軍,馬鞭一打,慢慢抽身。

    期間初如雪又斬殺幾人。胡奴的士氣已經有些低落。

    “大汗,”有人看出來寫端倪,急忙道,“那女人太厲害,一般人根本不能近她的身!若要毫髮無損,實在代價太大!”

    這時,扎哈臺想想,哈哈笑道:“來人!將本汗的大弓拿來!”

    於是便有兩人擡着一把笨重的巨弓,慢慢移動到扎哈檯面前。

    只見扎哈臺一隻手便將那兩人合力擡起的弓輕鬆拿起,搭上特製的長箭,向着遠處瞄準。

    初如雪這時正與胡奴已將纏鬥。那將領拿着兩把大斧,像久在後廚的大廚拎着兩把菜刀一樣靈活。

    初如雪靈巧地躲過那砍來的大斧,從袖裏使出金針,金針準確地插入那將領的眉心,速戰速決。

    這時,初如雪聽見了一點風聲,很有力。這麼多年的經驗,初如雪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而且大概知道那東西的來歷,只是有些來不及,她只來得及看見那東西而已。

    初如雪的眼睛裏,便看見一隻數尺長的粗大的箭向自己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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