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玉琮瑢 >第二十七章 命裏註定
    明嘉二十五年末

    初如雪輪椅下已經碎了許多罈子,她還在那裏不停地喝着。

    糰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似乎有些害怕,於是縮在枕頭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初如雪,耳朵左右轉着,認真聽她扔罈子的聲音。

    初如雪喝了不知多少,覺得有些熱,旁邊的地龍似乎燒得太過旺盛,讓她覺得有種火燒火燎的味道。

    於是拿着喝了半壇的酒便往那上面澆,想把那火滅一下。

    這時,突然竄出一個黑影,抓住了初如雪拿着罈子的手。

    初如雪手裏的酒罈被搶,覺得有些惱,伸出另一隻手,劈掌,想把那礙眼的東西斬斷了。

    “雪兒?”

    鍾離啻另一隻手也出了,抓了初如雪來勢洶洶的那手,聲音有些嘶啞。

    “你來做什麼?”初如雪掙脫了鍾離啻的手,打了一個滿滿的酒嗝,又去拿桌上的酒罈。

    “你向來不這樣喝酒的!”

    鍾離啻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裏,便是喝酒,初如雪也絕不會喝醉的。而且她酒量向來不錯,能喝成這樣,那是得喝多少!

    “是啊,平日,”初如雪沒有把那地龍澆滅,覺得這屋裏燥熱得難受,便伸手,把自己簪着的頭髮散開,叫散些熱氣,“我向來不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現在這情景,和平日有什麼區別。

    她平日,不是一直都是一個人麼,爲什麼偏偏到了如今,便這般難受,難受到以酒買醉了?

    “鍾離啻,”初如雪搶不到鍾離啻手裏的酒罈,終於作罷,“你,抱抱我。”

    鍾離啻手裏拿着的酒罈子突然一滑,便落到地上,碎了。那酒撒了一地,濺起來些到鍾離啻墨色的王服上,浸潤了那些金線縫紉的邊。

    於是張開雙臂,懷抱住眼前醉酒的人。

    “鍾離啻,”初如雪也伸手,抱着鍾離啻,喃喃,“我想哭了。”

    鍾離啻摸摸初如雪的額頭,有些燙,但是身子卻帶着些涼。

    “想哭了,便哭一哭吧。”

    鍾離啻抱起初如雪,把她安放到牀上。

    糰子在角落裏看着,似乎有些害怕。

    鍾離啻想鬆手,好歹把那些碎了一地的陶壇收拾收拾。但是初如雪抓住他的手,握得很緊。

    她瞳孔幽黑,便那樣看着鍾離啻,並不像一個醉酒過渡的人。

    因爲那酒,初如雪臉上暈着些粉紅,遮蓋了她平日裏白皙過度的樣子,看着也不再那麼冷清悲涼。

    鍾離啻不打算掙脫——論氣力,他是向來比不過她的,雖然她現在醉了,可是手上的力度並沒有減輕,鍾離啻的手腕已經出現了一圈紅印子。

    於是坐在她身邊,掖了掖被子。

    這時已經夜半,糰子覺得有些餓,可是初如雪並沒有給它準備宵夜,於是它便熟練從那窗戶跳出去。

    只是糰子跳下去之後,屋外便一陣冷風吹來,把那窗戶震得又重新栓上了。

    鍾離啻並不關心這些,初如雪臥在他懷裏。他知道,她哭了。

    她向來不在人前落淚的,便是在他面前,她也一直是要強的。

    只是她現在真的想在他懷裏,好好哭一會。

    以後,便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以後,山川相隔,她是朝明公主,他是翊王君詣。

    鍾離啻伸手,撫摸着她有些凌亂的發,以指爲梳,讓那些黑長的頭髮,從指間流過。

    初如雪喝得有些多了,這時便覺得難受起來,胃裏似乎架起了一口大鍋,在有人在那裏翻攪。

    於是越過鍾離啻,趴在牀邊對着痰盂便吐起來。

    只是晚飯並沒有喫,能吐的,便只有方纔喝下去的酒了。

    初如雪覺得自己似乎吐了許久,感覺到手邊有點熱意,接了過來。是杯溫水。

    漱口之後,初如雪覺得似乎清醒了許多。

    於是把垂着的長髮往身後一撩,把杯子給了鍾離啻。

    “嚇着你了吧?”

    初如雪看着鍾離啻那皺眉的樣子,覺得他要是不那麼打趣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麼討厭,反而現在這樣,倒生了些可愛。

    “雪兒,日後還是不要這樣傷自己了!”

    鍾離啻對於喝酒這件事,向來不怎麼贊同。他在南疆時,只喝過米酒,那東西倒不至於醉人。

    他見過那些南疆將士們酩酊大醉,然後說些不知所云的胡話,或者引吭高歌,雖然不一定好聽。

    但是他一直都知道,酒醉傷身。

    他不知道初如雪爲什麼今日要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她向來自律,也許是果然遇到了什麼,叫她這般難受的吧!

    “不必說日後。”

    初如雪想了想,突然說——因爲以後,我們之間,便再沒有什麼“日後”了。

    “琮瑢玉原便是昭仁皇后的東西,王爺還是還給我吧。”

    初如雪突然看見鍾離啻腰間閃光的青玉,突然說。

    鍾離啻這時怔了怔,見她伸手來拽,便後退一步。初如雪抓了空,卻一個不穩,便要從牀上栽下去。

    鍾離啻慌忙上前抱住她。初如雪趁機把那玉扯下來,打一個酒嗝:“不過是個物件,王爺何必!”

    “王爺征戰北疆,早已是名揚天下,此次甲子宴,也許能覓得良配!”

    “這玉,原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和王爺的那紅玉長命鎖比起來,便要差了許多。”

    能說琮瑢玉“不是好東西”的,也許這天下,也只有這醉酒的人了!

    “它是不是‘好東西’,能不能和那長命鎖媲美,我不知道。只是在我心裏,只認定了它,便斷然沒有再換的道理!”

    鍾離啻沒有去搶那玉,只是抱着初如雪,閉着眼。

    “認定了,便有用麼?”

    初如雪掙脫鍾離啻,手裏的琮瑢玉捏得緊,指節有些發白。她笑得有些瘮人,讓鍾離啻覺得不舒服。

    “這天下,沒有什麼東西,生來便是誰的!它不過是個被賞玩,被踐踏的物件,碎了找補不回來,丟了也不能自己回來,王爺憑什麼說認定了?”

    鍾離啻看着初如雪,於是上前,低頭,吻住初如雪因喝酒而帶着些紅豔的脣。

    初如雪猛然被鍾離啻吻住,竟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看着鍾離啻,一動不動。

    鍾離啻吻得初如雪有些喘不過氣,於是伸手想推開他。

    卻被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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