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凌風的脣角微微一扯,他想仰天大笑。
承德帝說謊話,居然一點兒也不臉紅。
一句“待他如親子”,就想將過往對鄭家的種種虐待全都抹去?
用鳳紅羽的一句話來說,便是“他趙家男人,個個都這麼不要臉嗎?”
趙國律法規定,犯罪之人進了牢裏之後,尚且要在額頭上刺上一個“囚”字,以示警醒犯人曾經犯過了錯,怎麼到了趙氏男人這兒,就隨意翻篇?
無恥!
此時,他心中只有這兩個字!
他目前,還不能拿這男人怎麼樣,他唯有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臣……,明白!”鄭凌風低着頭,忍着厭惡吐出幾個字來,“是臣無能,讓皇上幾番失望,皇上罰臣也是爲臣好,是提醒臣的失誤,是爲了讓臣更好的成長。”
不是明白承德帝待他如親子,而是明白,承德帝的虛僞!
明白囡囡正是被承德帝害死的!
明白鄭家的仇人,便是虛僞的趙氏族人!
“明白就好!”承德帝又嘆了一聲,“朕待囡囡,也一直當女兒一樣養着,誰想到……,出了這麼個意外,唉——”
他仰起頭,望向屋頂長嘆了一聲,“多好的姑娘,朕還在琢磨着,將她許給哪家的公子,才能讓她幸福快樂一生,誰知——”
“是鳳紅羽殺了她!”鄭凌風的喉間哽咽起來,“鳳紅羽曾假冒囡囡,想博家母的喜歡,奪我鄭氏的財產,但被家母識破,她惱羞成怒,一時懷恨在心。便借同上官大小姐比試兵器時,使計殺了她,可憐她回到家裏,才半月的時間……”
他閉上眼,回憶着囡囡三歲時的樣子。
那個喜歡穿一身紅衣,有着黑寶石般的眼眸,笑起來露幾顆小白牙,喜歡亮晶晶飾品,喜歡甜甜喊他一聲“哥哥”的白瓷娃娃小丫頭,真的不在了。
他們家早已猜到囡囡不在了,只是沒有看到屍骨,他們還留有一份幻想。
幻想着,承德帝不會喪心病狂的,去殺一個三歲的孩了吧?
可事實上呢?
他並不怪鳳紅羽說出了囡囡的死驚得他心痛無比,母親得知囡囡已死哭了一夜,父親怒得罵了一宿承德帝磨了一夜的刀。
真相遲早會來!
相反的,如果囡囡的死一直瞞着他們,等於一直瞞着承德帝的罪行!
於囡囡不公!
而且,囡囡已死,承德帝無法再要挾他們一家了,他便可以放開手腳,大膽的去幹自己的事情!
“好了,你也不要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你爹你娘怎麼辦?他們可只有你一個孩子了。你們鄭家長房,也只有你一個了。整個鄭氏還要靠你呢!”
“……”
承德帝見他垂着頭,一臉的悲傷,便站起身從龍案上走下來,一直走到鄭凌風的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頭,無比和聲問道,“如今,你們跟鳳府鬧得這麼僵,打算怎麼辦?”
“……”
“朕想將你官復原職,但鳳家人顯然將你父母也恨上了,順天府尹來報,鳳紅羽居然命人將你們鄭府給砸了,連慕容墨與司空睿也被她鼓動了,你的樑子,結得有點大呀!”
提到鳳紅羽的名字時,幾乎是咬牙切齒。
很好,鄭家跟鳳家,永遠不會和好了!
承德帝的脣角,露了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但也很快消失不見了。
他這是在暗示,只有依靠着皇家,鄭家纔有出路?鄭凌風的脣角微微一扯,承德帝既然希望鄭家依靠上皇家,那便靠着皇家發展實力好了。
此時,便給承德帝喫粒定心丸。
“求皇上救我鄭府三族九百三十九口人!”鄭凌風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臉的祈求。
“你是朕的愛臣,朕當然會幫你。”
“誠如皇上所說,臣的樑子結得有點大,京城再待不下去了。但殺人償命,臣不能坐視親妹子被人殺了還無動於衷!鳳紅羽找臣的麻煩,是她不講理!事已至此,臣想離開京城!暫時將族人遷出,存實力將來好報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到京城之外的地方,也一樣能效忠於皇上!臣的祖父,本是先皇的護衛,卻被先皇賜封一等侯,已是對鄭家的莫大恩寵,臣又怎能不效忠於皇上?”
承德帝的眸光微閃,“你打算去哪兒?”
“南邊。泉州,惠州,柳州均可!”
“南邊?”承德帝的眼神微縮,“那便……去柳州吧!柳州有鎮遠侯的駐軍在那兒,相信,他也會保護你們鄭氏的。”
“謝皇上成全!”鄭凌風拱手,又恭敬地行了一禮。
“你且慢着謝恩!”承德帝轉身走向龍案,然後一撩袍子,肅然而坐,盯着下面的鄭凌風,說道,“鄭凌風接旨!”
“臣在!”
“封鄭凌風爲南巡欽差特使!領正二品俸祿!即日前往柳州覆命!”
鄭凌風心下一鬆,叩首行禮,“臣尊旨!”
承德帝當即寫好聖旨,又走向龍案,親手遞到鄭凌風的手裏,沉聲說道,“如今南邊並無戰事,可鎮遠侯報上的晌銀數字,居然比之前倭寇來犯時,還要多出一倍!你去給朕查一查是怎麼回事!當然,如果他年歲大記憶衰退,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兵報錯了晌銀數,你替他管管!”
這便是說,要他去查鎮遠侯,查不出來,就監視着,查出來了就頂替的意思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鄭凌風的眸光中,閃過一抹冷芒。
“是,臣明白,一定不會辜負皇上的聖恩!”
“另外,你們舉家搬走一事,朕會令羽林衛們暗中護送着,不必擔心你們鄭氏數百人的安危!”
“謝皇上,皇上對臣的恩情,臣與整個鄭
氏都會牢牢的銘記在心上!”鄭凌風再次表決心。
承德帝的心中,一顆石頭也落了下來。
。
鄭凌風出宮,依舊是龍一護送。
坐的依舊是一輛不起眼的小油布馬車。
一路上,他依舊聽到了不少關於鳳紅羽如何在尋他鄭凌風的消息,宮女太監們在說,連宮衛們也在議論,可見了,傳得太廣。
鄭凌風將那封聖旨扔到一旁,閒閒地把玩起了他的那隻白紙摺扇。
青年男子臉上長久的沉鬱之色,已一掃而光,更加的明豔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