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個人，他穿着灰色衣衫，引人注意的是那副長鬚，從嘴邊一尺垂下來，粗粗目測過去至少該有兩尺長度。
“嘁，宋獻策，這話你要去問那李過，當初打睢州的時候，爲什麼不和弟兄們商量商量，現在獨自撿了好處，有名又有實的，想要叫咱們當擋箭牌，當誰是傻子？”
這棕臉莽漢說完，只聽一道冷笑，又一個瘦骨嶙峋，眼窩深陷的男人別有深意的說道：
“袁時到山東去了，一條蛇他們前一陣子也去了，現在人家都混的不錯，那叫一個風聲水氣起，揚眉吐氣！再看看咱們，還是這副窮酸樣...”
這人說到這裏，一雙精亮的大眼朝宋獻策瞪過去，惡狠狠道：
“眼下新順被山東軍圍攻，眼瞅着要不行了，順王這纔想起來往日咱們這些爲他出生入死過的兄弟，是何道理！？”
“是啊，往日說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全是屁話不成！”
聽到這些話，由於睢州一場大捷，心性已經有些桀驁的李過便是坐不住，豁的起身，指着方纔說話那人喊道：
“一杆麻，你他孃的是不想活了？”
“順王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是你能妄加揣測的，怎麼不照照鏡子，也好看看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一杆麻寸不步退，扯着嗓子回敬：
“不要以爲靠偷襲僥倖打贏山東軍一場，覺着自己有多能打，想當年，老子拉起一支千人的隊伍到處和官軍作戰的那陣子，你在哪呢？”
堂一陣的叫叫嚷嚷，各農民軍首領和新順的制將軍們互相指責，宋獻策被晾在了一邊，任他是怎麼協調，也根本沒有人去理睬。
“新順王到！”
忽然，李雙喜喊了一聲，帶着一羣老營兵立在兩側。
“一杆麻，本王待你不薄吧！”
隨着這聲威嚴十足的訓問，堂頓時安靜下來。
李自成說完這句話，一腳邁了進來，衆人回過頭去，只見他頭戴紅纓氈帽，打着披風，身材高而魁梧，一雙大眼奕奕有神。
這雙銅鈴般的大眼不時閃過兇光，神情盡是桀驁不馴之色，每在一人身掃過，那人便不自覺的低下頭後退幾步。
一方是久居位，掌管百萬大軍的新順王，另一方卻是流竄各處，爛泥糊不牆的義軍首領，氣勢便矮了一截。
在李自成身旁，同樣站着一名好似富紳打扮似的年男人，兩撇鼠須，眼珠靈活的亂轉，一副頗有心計的樣子。
此人，便是新順軍素有威望的大軍師——牛金星。
李自成帶着牛金星等人走到正北，穩穩的站在首，並未提及方纔衆人爭鬧，只冷笑一聲說道：
“前不久，明廷立下賞格，僅以萬金購本王，賜爵通侯。”
說到這裏，堂衆人一陣沉寂後便是鬨堂大笑，先前那一杆麻前一步，討好似的嘿嘿笑了幾聲，這才說道：
“看來明廷已無錢糧，我等只有跟着順王，才能立足。”
方纔還鬧鬧嚷嚷的各個農民軍首領見了李自成，一個個又變得十分乖巧，不斷跟着那一杆麻連聲附和，根本不敢再多說什麼。
李自成微微點頭，心頗爲滿意，可還沒等他說出些什麼，最開始說話那名莽漢又是站出來，大聲喊道：
“李自成，袁時能跟着山東軍喫肉喝酒，老子哪點他差，要打你你自己去打，孩兒兵們受不了，老子不幹了！”
言罷，這漢子推開門外兩名老營兵，要奪門而出。
“老高，你今日出了這個門，可是和咱們兄弟恩斷義絕，你可不要後悔！”李自成側目過去，厲聲喝道。
李自成臉色沉了下去，但並未直接下令攔截，這麼看着高應登離開，見到這個，一杆麻等人立刻又有些躍躍欲試。
沒多久，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出去不久的高應登被自己部下五花大綁回來，像頭死豬似的扔在李自成面前。
李自成不無意外，走下臺俯身看着他，擺擺手，嘆息道：
“本王原想和高兄弟同生共死，可惜，可惜...”
高應登瞪着一雙驚恐的大眼，不斷搖頭，但是他的嘴被人塞住，衆人都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麼，這樣被李雙喜拉下去。
伴隨着一聲慘叫，門外和大堂內徹底清淨了。
李自成微微一笑，坐在首位的椅子，揮手示意會議繼續。
“諸位，誰願意率部抵擋山東軍的前鋒？”
李過昂頭出列，抱拳道：
“順王，末將願率老營出馬，再次擊敗山東軍！”
儘管場三十幾營義軍首領心都是嗤之以鼻，但卻是敢不敢言，任憑李過吹牛皮是，管他做什麼。
要是惹怒了李自成這個魔頭，大爺們可是老命不保。
李自成哈哈一笑，但他心還是傾向以往用炮灰消耗官軍主力的戰法，所以並沒有允許李過出擊。
沒多久，一杆麻被衆人推搡出來，李自成見了欣喜的很，連聲詢問他是不是要率部阻擊。
一杆麻心知肚明，山東軍絕不是李過所說那樣簡單能擊潰的，憑自己手底下那些人，怕是連王爭的外系都夠嗆能打贏。
橫豎是個死，一杆麻“噗通”一聲跪在地，低頭說道：
“順王，要不，要不咱們還是退回陝西吧......”
......
高英登，別號闖天王，是早期的農民軍首領之一，雖然沒有榮陽十三家那麼大的名氣，可威望在現存的三十幾營義軍已經很高。
是這樣一個麾下部衆數萬人的大頭領，卻被自己的心腹打暈抓回來交給李自成，部衆基本沒什麼抵抗被順軍吞併。
當時牛金星只是邪魅的一笑，彷彿這些事全在預料之。
現存的三十幾營農民軍，各個高傲自大，陽奉陰違，對順王心懷不滿，覺得拿他們沒有辦法，早是李自成的心腹之患。
李自成和牛金星等人不止一次商議過解決辦法，覺得這些留着遲早是後患，但現在還不能直接撕破臉。
依照牛金星的計策，李自成一直在收買十幾營義軍的骨幹，爲自己所用，那闖天王高應登營自然不會避免。
直到今日，其他的農民軍首領這才忽然驚醒，原來李自成對自己的一再忍讓，全是有所預謀。
接下來的商議容易得多，各營的義軍首領都跟着一杆麻同聲附和，但態度卻是惟李自成馬首是瞻，連一句話悖逆的話都說不出口。
一杆麻這話既是在爲三十幾營義軍考慮，也是在爲自己考慮，但卻正李自成的下懷。
其實山東軍各各路官兵來勢洶洶，李自成早有進入陝西發展的想法。
眼下河南和湖廣都已經是順軍的天下，大部分城牆都被順兵推平，府庫被席捲一空，山東軍來了不過是得到個空殼。
想要守住這個空殼，他們還要動用大量的兵馬和錢糧來重建，而順軍暫時放棄襄陽，轉向奪取陝西一帶，到時候殺個回馬槍是。
陝西只有孫傳庭的殘部退守潼關，白廣恩等人都被打殘，聚在一起等死罷了，這些人和山東軍相，顯然是會一觸即潰的軟柿子。
李自成相信，等到自己一舉奪取了陝西，即便是王爭的山東軍，一樣會在他的百萬雄師面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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