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雄說話的樣子一點都不似作假，陸井榮盯了他好一陣，這才放下手的刀，示意他坐到一邊，問道：
“你且說說，盛京城內如今，是怎麼個八門八關，難道還要一個個的攻下八道關隘不成？”
聽這話，石明雄趕緊搖頭，說道：
“八門八關是與韃子八旗軍對應，每旗負責一門一關，外圍居住的都是八旗漢軍，韃子將咱們稱呼爲伊徹滿洲，便是新滿洲的意思......”
陸井榮不斷詢問，石明雄最開始便是屯駐在此地的千總，滿清盛京城的興建還有擴建，他算沒有參與其，一些大事小情也都是熟知。
換句話說，石明雄對如今盛京城內的佈局可以說是瞭如指掌。
眼下的盛京城曾經過兩次擴建，從天看去，形狀爲不規則的抹角圓形，是讓遼東的匠戶夯土築造，設八個關門，雖然是滿洲的都城，但建築手法卻依然源自於漢家。
這八道關門與北京城內的各個城門無論各個方面看去，那都毫無可性，結構相當的簡單，磚砌二個門柱，有一橫枋，蓋爲起脊灰瓦，僅此而已。
這種建制的城桓門垛要是建起來，在明初的時候，負責的匠戶都被定性爲消極怠工，要是碰見朱元璋這等鐵腕君主，甚至會因此丟掉性命。
大明對城桓的營建歷來非常重視，早在書省還未被裁撤的時候，左丞相胡惟庸便根據匠戶粗製濫造弊端提議，說是讓匠戶在石塊刻印姓名、籍貫，以此避免豆腐渣工程的出現。
所以說，盛京城的八道關門要是在原地區，其實也是普通屯堡的規模。
這八道關門分別爲撫近門外大東關的大東進門，內治門外小東關的小東邊門，德盛門外大南關的大南邊門，天佑門外小南關的小南邊門，懷遠門外大西關的大西邊門，外攘門外小西關的小西邊門，福勝門外大北關的大北邊門，地載門外小北關的小北邊門。
據石明雄所說，從城牆到關牆之間的地帶叫做“關廂”，當時住在關廂裏的多是所謂“伊徹滿洲”，是漢軍旗人。
滿清明確劃分了滿蒙漢旗丁的居住界限，滿洲人到漢軍關廂爲非作歹，一般都不會得到什麼嚴重的懲罰。
曾經有過一個滿洲正藍旗牛錄殺了一家漢人，但最後卻因爲軍功，只被罰了一頭豬，讓人心涼。
在遼東是這樣，雖然皇太極和多爾袞等人表示尊重漢人，但下面的滿洲旗人卻並不買賬。
若是漢人竄到滿蒙界限，即便什麼都不做，懲處也是極爲嚴格。
撫近關內及大東關爲漢軍鑲紅旗界，內治門內及小東關爲漢軍正紅旗界，德盛門內及大南關爲漢軍鑲黃旗界，天佑門內及小南關爲漢軍鑲藍旗界，懷遠門內及大西關爲漢軍鑲白旗界，福勝門內及大北關爲漢軍正藍旗界，地載門內及小北關爲漢軍正白旗界。
除此之外，外攘門內及小四關爲漢軍正黃旗界，便是石明雄隸屬的部隊，陸井榮便是打算從這外攘門和小四關下手。
這次，齊軍不再是當初偷襲赫圖阿拉的那支小分隊，他們帶來了三倍於當初的水陸兵馬船隻，步軍、驍騎、定海軍，都是一應俱全。
按事先在南京的定策，這次陸井榮是要將盛京一帶攪他個天翻地覆，讓滿洲人徹底斷了入主原的心思，算與同等人數的滿洲人同歸於盡，齊軍也是賺大了。
“石明雄，你要明白，這次前來本將可是帶足了兵馬，算強攻，拿下盛京城也是輕而易舉，若是你方纔所言有什麼作假——”
聽到這裏，石明雄渾身一抖，趕緊諂媚道：
“將軍放心，奴才身在滿洲，卻心繫華夏，聽聞齊王一統江南後激動的是徹夜未眠，心實是高興萬分，只求齊王能開一面！”
不多時，高山從門外走進來，此時他已經換一副漢軍章京的衣甲，雖然很合身，但他還是邊走邊罵罵咧咧：
陸井榮看過去，原本高大威猛的高山卻顯得有些滑稽，滿臉都是不情不願，不過還沒等他說出什麼，高山卻抽出刀瞪視道：
“這廝怎麼還活着，主將退後，讓灑家來砍了他！”
高山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本擔驚受怕的石明雄見到了更加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縮到陸井榮身後瑟瑟發抖。
“將軍，將軍快替奴才說句話啊...是自己人哪...”
“放屁，誰和你是自己人？”高山眼瞅着要衝前來，卻被人伸手一把攔住，擡眼一看，卻是陸井榮。
“高副將，齊王說過，對於肯棄暗投明的人，無論他投降過順賊，還是在韃子手底下做事，都要開一面。”
“對對對，這可是齊王的旨意，高副將，您可不能不遵哪！”石明雄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連聲說道。
高山提着刀停下來，但顯然還想要再說什麼，這時候卻見站在眼前的陸井榮不斷對自己擠眉弄眼，當下有些遲疑，這是幹啥？
牛平亮原本和高山的身材差不多，但這些年在蓬萊和小紅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給養肥了，好不容易纔找到一套合身的甲喇額真盔甲。
他剛進門的時候，碰巧聽到了高山和陸井榮之間的對話，當時明白髮生什麼事，頓時有些氣急。
牛平亮氣的不是這漢奸還活着，他是在想，怎麼說陸井榮都是齊王親自封下來的主將，並且此人久經善戰，在軍威望不低。
高山在主將面前提着刀怒吼算怎麼回事，這已經違背了軍規。
傳到齊王耳朵裏，高山這莽漢無論和齊王最初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最後爲了維持軍紀，他怕是都會性命不保。
看陸井榮臉已經有些怒意，牛平亮趕緊去當和事佬，打着哈哈大聲笑道：
“哎呀哎呀，高山兄弟，你這廝的暴脾氣不能改改，怎麼也是和王爺在登營的老人，這麼些年下來還沒有長進，怪不得還是個營官。”
“牛老弟，你......”高山揮揮手，看樣子打算今天和陸井榮槓了，必須要殺這個漢奸，可他話都沒說完，被牛平亮給生拉硬拽出去。
出門後，高山氣的跳腳，怒吼道：
“你小子傻了不成，那狗漢奸留着什麼用？咱們是給殺了，齊王還能包庇漢奸不成！”
牛平亮一出來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拉着高山一直來到偏僻的房子裏，這纔是叫道：
“我傻了？我看你高山纔是傻了！”
說着，牛平亮靠在牆邊，怒氣衝衝的道：
“你不能稍微動動腦子，這漢奸現在留着還有用！”
“他能幫咱們騙開盛京城門，等打進城去，誰還管一個漢奸的死活，到時候，你想怎麼殺怎麼殺，老子要是還管你，不是爹生娘養的！”
說着，牛平亮將自己佩刀“噌”的抽出來放在高山眼前：
“你現在違反主將的命令，觸犯軍規，爲了殺個漢奸，值嗎？不值！你這不是在給王爺出難題嗎，你讓王爺怎麼辦，殺你，還是不殺你？”
“得，老子也不和你廢話，喉嚨都幹了，你要是殺，拿我的刀去，我有家有室有兒子，齊王追究起來，也會從輕發落。”
“你小子還沒成親，不能這麼沒了。”
高山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口鋼刀，最後卻是重重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
“灑家不能連累了你，牛老弟教訓的對，是哥哥糊塗了，齊王待咱們恩重如山，令旨既出，不能違背，這漢奸留到進城後再殺！”
聽到後，牛平亮哈哈大笑，拍了拍高山的肩膀：
“這對了，咱們要是打進盛京城，算戰死了，這輩子他孃的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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