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妾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拿在手裏頭,爾芙只覺得心裏頭沉甸甸的,別看這纔不過十兩銀子,可是就這十兩銀子就足以讓一品大員被拉下馬。

    戶部庫銀,何爲庫銀,實乃國本。

    這不是一種在市面流通的貨幣,也不是各地上繳國庫的稅負,而是經由戶部重新燒鑄過的細絲銀錠,只存在於戶部銀庫,若是換做普通百姓人家,那麼這就是百姓省喫儉用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存款,這樣的銀子出現在範堯一個候補御史的手裏頭,讓爾芙如何不覺得心情沉重。

    這就是赤果果的貪污,這就是赤果果的動搖國本。

    也正因爲如此,張保纔會說十兩銀錠就足以讓一品大員落馬,不過眼下卻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她隨手將銀錠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嘆氣道:“你讓張保安排人繼續盯着範堯吧,既然劉宗成那邊已經可能被滅口,那麼幕後主使也一定不會留着範堯的。”

    說完,她擺了擺手,有些乏累地讓人送陳福出去了。

    目送着陳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爾芙揉着肩胛處的傷痛,苦着臉走到了旁邊書房裏,她從抽屜裏找到了大嬤嬤給她抄錄的朝中大臣和家眷的名單,細細翻看着,能夠從戶部挪出大筆庫銀,這不是一般小人物能做到的事,而且也不可能是膽大妄爲的賊寇所做,雖說她沒有親眼看過戶部三庫的保密程度如何,卻也能想象到,想要從這樣的地方偷東西,或者是夾帶幾個銀錠子出來,那無異於癡人說夢,而能夠名正言順地從戶部銀庫調庫銀的人,必然是手握實權的朝中重臣和皇親顯貴。

    據她判斷,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那位已經暴斃而亡的老八了。

    只是她想不通,明明當初老八胤禩因謀逆犯上被貶爲庶人的時候,負責抄家、檢搜八爺府邸的人,正是康熙帝身邊最信任的太監總管魏珠,若說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康熙帝,另找碼頭投靠,而唯有掌握着康熙帝太多祕密的太監總管魏珠是不敢這麼做的,因爲康熙帝亡故前,必然親眼送魏珠先一步上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又爲何要冒險做這樣的事情。

    這是她想不通的事情。

    可要說魏珠沒有背叛康熙帝,那麼這筆數目龐大的庫銀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可不認爲那些手握權柄的戶部重臣會如此膽大地貪墨庫銀,還這麼大大咧咧地送給範堯行拉攏之事,只要是在朝堂上混過的人就不會不懂庫銀的危險性,一個明明手握實權的重臣,需要這麼冒險地貪墨庫銀麼,外面捏着銀票行賄的人那麼多,沒有人會愚蠢地選擇最危險的這條路,而且即便是庫銀拿在手裏頭,不經過重新燒鑄,也根本不可能拿出去享樂,最終不過就是堆藏在隱蔽的所在,白白過過眼癮就算,因爲能夠燒鑄銀錠的地方,絕不是說自家做飯的土竈。

    沒有一個聰明人會選擇這麼愚蠢的方式去做個國之蛀蟲。

    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將懷疑的目標定在老八頭上,倒不是說老八比那些朝中重臣愚蠢,而是老八拿出這些銀子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因爲老八離宮開府時,皇上分撥給老八的開府銀子,正是內務府庫銀,而內務府庫銀和戶部庫銀,除了底部的火印不同,其他地方就是一模一樣,老八又偏偏曾統領過戶部一段時日,所以她纔會有此懷疑。

    不過她卻忽略掉了另外一個人,那就是四爺。

    當初在御前領差的時候,老八確實是一早就選定了戶部,避開了更加敏感的吏部,可是他一心圖謀大位,爲了拉攏那些朝臣,他簡直就是巧立名目地借給那些官員銀兩,本是康熙帝爲了那些家境困難的官員設置的福禮,卻變成了朝中官員隨便借去,且有借無還的便宜事,最後致使戶部庫房空虛,連賑災和修治河道的銀兩都沒有了,所以不得已下,康熙帝將最是嚴苛的皇子老四挪到了戶部總領,專門負責追討借款,那段時日,朝中官員對四爺怨聲載道,可是讓其他皇子好好看了一場熱鬧,尤其是老九和老十當街變賣家當就爲了歸還戶部欠款的事,將整場追討仗推向了最高點,也就是四爺腰桿硬、性格也足夠執拗,這才硬頂着各種壓力,徹底收回戶部在外的所有欠款。

    倒不是說爾芙忘記了這件事,而是因爲信任。

    她信任四爺,她相信四爺不會做出骨肉相殘的事情,所以她單方面地將同樣有嫌疑的四爺拋到了腦後,加之老八死得突然,素來比較單純的爾芙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卻最可能的猜測,那就是老八因爲奪位失敗被圈禁,已然是再沒有指望,而並不甘心就這麼被圈禁至死的老八爲了拉四爺下水,毅然而然地捨棄了自個兒的性命,成全他的其他兄弟,比如老九和老十,再比如老九的親兄弟,一向沒有什麼存在感的五皇子胤祺,亦或是其他皇子兄弟。

    畢竟康熙老爺子的皇子那麼多,人緣向來不錯的老八,除了和四爺針鋒相對,和太子不睦意外,和其他兄弟的關係都還不錯,雖說他是丟了一條小命,卻相信其他皇子登基以後,定然會將他重新收入宗廟,替他過繼子嗣,承襲血脈,以免他就這樣遊蕩在外,直至終老,最後做個無依無靠地孤魂野鬼。

    雖說這在現代人看起來有些可笑的想法,在這些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心目中,卻是在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然那些帝王也不會做出鞭屍那種無聊的事情了,而老八一時激憤做出過謀逆事情後,卻不代表他不後悔,可是他也清楚他沒有出去的可能了,更甭想着再去爭那把椅子,所以他做出這種事情,陷害負責監管他的四爺,以賣好給其他兄弟,也就是在順理成章不過的事情了。

    總之,爾芙就這樣坐在書房裏,默默地肯定着自個兒的猜測。

    經過她的添枝加葉,這個猜測越發真實,她也越發確信,爲了能更快幫助四爺從宗人府出來,她雖然是按照德妃娘娘的交代,不再自作聰明地去探望,卻沒有妨礙她將這個猜測告訴給前院忙活着的陳福。

    當然,爲了不讓這件事成爲她自說自話的笑話,她選擇了一種很模糊的暗示方法,她給陳福寫了個紙條。

    自導自演,

    區區四個字。

    她相信,陳福那樣的聰明人,要是也能從這四個字聯想到老八的身上,那麼就說明她的猜測更靠譜了,也就更能證明四爺是被陷害的事實。

    只是她沒有想到,陳福看到這四個字,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齣戲,誰是在自導自演,沒有人比身爲執行者的陳福更加清楚,其實四爺遠沒有爾芙想象地那麼無辜,老八屢次暗害,早就已經讓四爺對其忍無可忍,更何況當初老八利用弘暉刺殺爾芙的事,更是讓他恨得咬牙切齒的,經過長達一年有餘的安排,四爺想要除掉老八的計劃,終於趨於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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