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的話音未落,李氏就如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癱軟在了地上,低聲抽泣着。
悔……
李氏回想起她十四歲的那年,她拉着額孃的手,摸着額娘指尖那層剌手的細繭,似是祈禱,又似是發誓般的喃喃道:“身爲秀女,信女擺脫不了要進宮的命運,但信女萬不願爲人小妾,只求一與信女心投意合的郎君,不論其貧富卑賤,若然背棄誓言,信女願落無盡地獄,苦痛終生。”
“若有來世,信女不會再被那榮華富貴迷魂。”淚水模糊了李氏的雙眸,她不再去掙扎,反而順着粗使婆子的力道站直了身子,迎着那有些刺眼的夕陽,擡手抹乾了眼角的淚珠子,低聲道,隨即就大步往外走去。
目送着李氏的背影消失,爾芙嘖了嘖嘴——
自打她進府,她從未想過能與這些女人友好相處,有些自欺欺人的掩住了雙眸,以爲不去看、不去聽,便不會被其他人傷害。
實則,那些傷害一直不曾停止過。
爾芙想到這裏,不禁嘆了口氣。
“還不扶你家主子下去洗漱一番!”烏拉那拉氏指着呆立在李氏坐過的太師椅後的丫鬟,沉聲道。
四爺的一句話——李<氏就成了李格格,小李氏就堂而皇之的成爲了李側福晉,可在場衆人卻沒人敢反駁一句,連眼角都沒有瞟一下,甚至連忠心於李氏的丫鬟。這會兒也都裝聾作啞的聽着烏拉那拉氏的吩咐,領着被李氏撓得滿臉花的小李氏往內室的淨室走去。
唯有茉雅琦,這個李氏的親生女兒淚流滿面。
片刻。小李氏換上了一襲水紅色的大襟旗裝,戴上了一支華貴非凡的赤金嵌紅寶石累絲鳳紋步搖,梳着高聳的架子頭,周身氣派如當家奶奶似的走出了內室,安安穩穩的坐在了還殘存着李氏體溫的太師椅上。
“從今往後,爺不想在府裏聽見那些亂七八糟的議論,若是你們不能約束好身邊的僕婦。哼——”四爺被茉雅琦的抽泣聲擾得心煩議論,冷眸掃視着下首神色各異的女子,聲音似那刮骨的刀鋒般刮過。尤其是最後那一抹輕得只有氣音得哼聲,更是讓人聞之發抖。
衆人紛紛起身,應聲道是,那恭敬的就如看見佛祖顯聖一般。
“茉雅琦年歲大了。也到了該好好備嫁的年紀。在你這東小院裏走動,亦是多有不便,正好府中幾處院子都剛剛修葺過,不如就將臨近的那處一進院子撥給茉雅琦住着吧!”四爺滿意的點點頭,轉眸擡手摸了摸茉雅琦的發頂,似是和小李氏商量般,冷聲吩咐道。
小李氏自是一百個願意,這麼一個眼睜睜瞧着她擠了李氏位置的二格格。她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如此安排也好。起碼以後茉雅琦真出了什麼意外,旁人也不會疑心到她頭上,而茉雅琦也缺少了往她身上潑污水的機會,讓她能安心做她的側福晉。
“阿瑪,弘昀年歲還小,要是離了額娘和茉雅琦,怕是……”茉雅琦擰着帕子,滿是哭腔的開口說道。
“你是個好姐姐,但是你也不能爲了照顧弘昀就忽略了自己個兒的事情!”四爺安撫似的說道,“弘昀年紀也不小了,總是住在內院裏也不合適,這次趁機也挪到前頭去住着,阿瑪也好督促他的功課呀!”
說着,四爺就打發了穿着一身皁色太監袍的張保去安排人手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邊張保忙得腳打後腦勺,蘇培盛已經騎着快馬回到了四爺府裏,只是還不等站穩腳跟,四爺就將一封蠟封的散着墨香的密摺丟到了他懷裏,吩咐他即可送往御前去。
同時,四爺則跟着蘇培盛的身後,往西小院走去。
蘇培盛累得像狗似的喘着粗氣,嘴角卻掛着得意的笑容——這是爺信任他呀,不然怎麼這些事都堆在了他身上呢!
“爺,您怎麼不多陪陪茉雅琦和弘昀呢!”爾芙迎着四爺就走出了房門,拉着四爺那有些微涼的大手,語氣輕柔的問道。
太善良——四爺心裏暗道,捏了捏爾芙軟軟的小手,領着爾芙就進了內室,避而不答的岔開了話題,“爺瞧着你神情倦怠的很,可是哪裏不舒坦了!”
爾芙嬌嗔的白了眼胤禛,盡是嫵媚風情。
“爺還說呢,您瞧瞧今個兒鬧出的事情來,連一直在府裏待嫁的玉蘭都被牽扯進去了,我這心裏就跟揣了個小兔子似的蹦着,難受得緊呢!”說着話,爾芙就牽着四爺的手往胸/口的位置放,想要用她女性的溫柔,安撫這個燥鬱在心的男人平靜下來。
如她預料的一般,四爺的臉色略有些緩和,但是眼底還有一絲陰霾頑固的凝聚着。
“折騰了這麼半天,你餓壞了吧,還是趕緊擺飯吧!”四爺淡淡的說。
爾芙聞言,沒有再多說什麼,叫過了在落地罩旁邊站着的玉華,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捧着一壺開胃的山楂茶,重新坐在了四爺身邊,細聲細氣的說着給玉潔、玉蘭倆人置辦嫁妝時遇到的趣事,雖然都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卻最適合打發這種尷尬的氣氛了。
之前去東小院時,這西小院就已經擺飯了,那些涼了、冷了的飯菜就不能再上桌了。
即便是熱了熱,味道上略微差了些。但是勉強能用,可是考慮到兩位主子心情不大好,小生子還是認命的將那些精心準備的喫食。送給了院子裏的僕婦們用了。
前頭催得緊,小生子也來不及再淘米煮飯,只好將暗室裏幾個瓷罐裏的醃菜都找了些出來,細細洗了、切絲、切片,撒辣椒末、鹽末、各色調味料,又撒上了一勺清淡的雞湯調味,麻利的擺盤。做了一道雙拼小菜。
隨手將早起就熬着的骨頭湯盛了些在燉盅裏燉上,又將那已經燉爛的牛肉、豬肉的
撕成了細絲,撒上了香濃的醬汁。湊出了一道葷菜。
“小生子,你可麻利些吧,前頭主子的氣可不順呢!”一會兒工夫,玉華已經是第三次跑到了小廚房裏催促。語氣中不禁多了些急躁。
“我的好姐姐。咱家也想快着些,可是這東西都得咱親自動手,哪樣不需要時間阿!”小生子抽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苦笑着答道。
自打那位老實巴交的廚娘都偷摸背叛了爾芙後,這小廚房就成了小生子的一人堂,輕易不找人幫手,即便是像現在這般忙得腳打後腦勺,小生子也不過就叫了兩個小丫鬟幫着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