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清妾 >第六百九十一章 死因
    第六百九十一章

    偌大的院子裏,連點腳步聲都聽不到。

    爾芙抹了抹臉上的淚滴,低頭看了眼眼圈泛紅的小七,抿嘴擠出了一抹苦笑,扭頭吩咐瑤琴仔細照顧着小七,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四爺,擡手抿了抿頭髮,將發間的金簪一一取下,整了整身上沾滿灰塵的衣裳,狠命的吸了口氣,壓下了心頭陣陣涌起的酸澀,指了指門外的方向,擡腿就往靈堂走去。

    世間最苦,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雖然爾芙現在仍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婦人,可是她卻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這種如末日降臨般的痛苦,她強打着精神,來到了靈堂上,看着跪在左右的一衆婢僕,看着其中幾個日日跟在弘軒、小九他們身邊的近人,扯着嘴角就冷冷的笑了。

    她此時就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魔一般,她不需要理智,她不需要在意生命是多麼的寶貴,她只知道她的孩子在這些人的照顧下,居然在一夜之間就齊齊染上了疫症,她連最後一面都沒看到就這樣躺在了冰冷的棺槨中。

    她不容許這些人還活下去!

    哪怕她也明白,這些事未必和她們所有人有關,但是她若是還讓她們活下去,那她心裏毀天滅地的恨意,該往何處發泄呢!

    “將這些人都拉下去,統統杖斃,爲吾兒陪葬。”爾芙勾着脣角,看着靈堂上並排擺着的三尊紫檀木靈牌,臉色平靜得讓人害怕的淡聲吩咐道。

    隨着爾芙的話音一落,在外伺候的衆人聞聲,皆是一驚,隨即就看見四爺淡定地點了點頭,這些人這才如狼似虎地衝進了靈堂,將那些已經跪麻了腿腳的婢僕都拖了出去。

    求饒聲、哀嚎聲、啜泣聲……猶如一曲最動人的曲調般,取悅了爾芙已然在沉默中變態的敏感神經,她如同怕吵醒了睡熟的兒女一般,輕輕來到了棺槨旁,一一拂過孩子們稚嫩、冰涼的面頰,在每個孩子的額頭上,落下一記滿含愛意的吻,這才轉身來到了正在行刑的院子裏頭。

    “噓!”院子裏,猶如人間地獄般,滿是血腥氣,爾芙神色肅穆地看着那些躺在長條板凳上受刑的一衆婢僕,豎起食指,湊到了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的眼神猶如刀子般掃過那一雙雙或是恐懼、或是憎惡、或是求饒的眸子,邁步來到了臺階下,如同自語般的低聲道:“我自問待你們各位很是體恤,你們拿着的月錢是府裏頭最高,得的賞賜是府裏頭最多的,連你們的子女親朋,我亦是各個都給了個體面,我以前以爲將心比心,我這般善待你們,你們必然會將我可憐的孩子,當成是你們自己的孩子那樣心疼他們,可是結果……

    呵……我錯了,我以爲人心都是肉長的,但是你們沒有心。

    我記得我無數次說過,只要你們好好待他們,我就將你們當做家人對待,現在我的孩子要這麼孤零零的離開,我這個做孃的捨不得,你們都是我孩子喜歡的,那我就送你們去陪他們好了。

    放心,我不會像你們那般心狠,不會讓你們骨肉分離,你們有孩子的,我會送你們孩子下去陪伴你們,你們有父母在世的,我也不會讓他們體會如同我一般的痛苦。”

    說完,爾芙就再也不看他們一眼的轉身回到了靈堂中。

    人善人欺天不欺,這句話,顯然是不準確的,若是她以前能手段狠一些,不將生命看得那麼重的話,她的孩子就不會死了。

    頹廢地跪坐在靈堂中,爾芙叫過了在旁上香的丫兒,扭頭看着廊下盯着行刑的四爺,單手拂過耳邊的碎髮,命她取來了一把鋒利的剪子,剪下了幾縷長髮,陪葬在了幾個孩子的身邊。

    按照祖宗規矩,家中長輩在世,小輩的喪禮是不能大操大辦的,爾芙此時不知該說是感謝四爺對孩子們的看重,還是該怪四爺讓她親自面對這麼殘忍的一幕,但是她卻是一句話都不想和四爺說了,甚至連孩子的死因,她也不想聽四爺說起。

    她將幾個孩子託付給德妃娘娘是她太不負責任了,可是卻不能讓她不遷怒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能在波譎雲詭、鬥爭更慘烈的宮闈中,將四爺和十四爺安然無恙的撫養長大,在康熙老爺子的心裏,佔據一份不可謂不重的分量,手段自是可想而知,但凡德妃娘娘能對幾個孩子多一些在意,他們現在就不會是躺在棺槨裏了。

    “丫兒,我有件事要託付給你。”恨意如同數萬只螞蟻似的啃食着爾芙脆弱的心,距離的疼痛讓她連哭泣都忘記了,她目光呆滯地看着跪在一旁燒紙的丫兒,很是正式、慎重的吩咐道。

    丫兒聞言,忙跪行到爾芙的身前,恭聲道:“主子有事儘管吩咐。”

    “你是我能信任的人麼?”爾芙眼神銳利地盯着丫兒的雙眸,沉聲問道。

    丫兒感覺到了爾芙眼中的正式,也很是正式的回答道:“奴婢不敢說自己如何忠心於您,畢竟奴婢之前確實抱着一些目的來到您的身邊,但是奴婢絕對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您饒了奴婢一條性命,更是處處倚重奴婢,奴婢就是萬死,亦是難報萬一。”

    爾芙定定地看了丫兒半晌,終於擡了擡手,示意丫兒附耳上前來,啞着嗓子,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讓她下去準備了。

    轉眼天明,在靈堂中守了一整晚,水米未進的爾芙,聽着外面漸漸響起的腳步聲,使勁搖了搖頭,讓昏昏沉沉的腦袋瓜兒,瞬間清醒了許多,就着昏暗的燭光,拖着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來到了虛掩着的窗邊,她看着外面已經穿戴整齊的一衆擡棺人,留戀地看了眼靈堂上擺着的棺槨,這纔將注意力落在了滿眼擔心的瑤琴身上,擺了擺手,示意她打開了緊閉着的房門,將那些擡棺人都領了進來。

    四爺也緊跟着那些擡棺人,第一個來到了爾芙的身邊。

    從昨天開始,爾芙就如同變了個人一般,眼睛裏沒有半點溫度,看着他的眼神就如同看着死敵一般,滿是譴責和怨恨,這種感覺讓四爺很是不舒坦,弘軒和小九、玖

    兒的離開,他這個做父親的,同樣是滿心的苦澀和傷痛,但是他不能如爾芙這般情緒外漏,他必須將恨和痛都壓在心底,誰讓他是個男人呢,但是當爾芙將他趕出靈堂的時候,他還是慌了,他有一種爾芙就要離開他的感覺,那決絕的眼神就如同是一把銳利的尖刀似的刺入他已經滿是傷痕的心口,他多怕爾芙就這麼跟着孩子們去了……他對不起爾芙,他對不起孩子,他從被趕出靈堂的瞬間就在祈求上蒼能給他一個求得爾芙原諒的機會。

    現在,他又一次來到了爾芙的身邊。

    “是該封棺了,沒必要讓孩子連最後的體面都留不下。”爾芙看都不曾看四爺一眼,扭頭看着已經被封好的棺槨,扯着嘴角,喃喃自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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