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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九章

    四面都擋着絹紗屏風的湯泉閣裏,光線很是昏暗,除了當中用青玉圍繞着的蓮花狀湯池和棚頂吊下的一盞有圓桌面大小的層疊宮燈外,便只有窗邊擺着一張鋪了狐狸皮的美人榻,可偏偏美人榻就擺在窗邊,小巧根本就不敢靠近,又困又累的她就只能窩在溫泉池旁邊幾塊溼漉漉的青玉地磚上,藉着溫泉氤氳的水汽遮掩着身形,幻想着離開小湯山皇莊以後的幸福生活。

    迷迷糊糊睡去的小巧做着美夢,卻沒想到危險正在逼近。

    如果是往常,侍衛自然不敢輕易靠近爾芙專用的湯泉閣附近,爾芙也會因爲小阿哥身體不適,而沒有心情享用溫泉,但是現下莊上躲着一個逃奴,又有爾芙安排的青黛引路,湯泉閣就不再安全了。

    偏偏小巧又餓又困地睡着了。

    嘎吱……

    水汽薰染過的門戶,被推開一條勉強能通過的縫隙,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溫煦的陽光灑在門外的女子的身上,襯得她格外脫俗清麗,她幾步走到溫泉湯池旁,伸手推了推酣睡着的小巧,壓低了聲音喚道:“還睡呢,快跟我走吧,侍衛馬上就要搜查過來了。”

    “你是誰?”小巧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瞧不清女子的模樣,卻覺得女子的聲音說不出來的熟悉,她本能地爬起身來,跟着女子就從湯泉閣背面的格柵窗爬到了外面,一直走上了竹林中的小路,這才醒過神來問道。

    “我是來幫助你的人。”女子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不怕救我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麼?”小巧踩着小碎步追着,卻始終看不清楚女子的模樣,她有些不安地摸上了領口內藏着的一枚素銀戒指。

    女子彷彿背後長着眼睛一般,一把抓住了小巧的胳膊。

    她微微一用力就將小巧帶到了身前,同時擡手扯掉了小巧領口裏藏着的那枚素銀戒指,她冷冷地勾着嘴角,壓着嗓子道:“這彷彿不是對待恩人的態度吧。”

    小巧驚慌擡眸,本想要分辨幾句,卻如同見到了地獄中最兇惡的厲鬼般,登時就雙腿一軟地摔在了鋪着青石的古樸小路上,只見眼前的女子身段玲瓏有致,秀髮柔亮,有着一雙會說話的漂亮杏眼,偏偏薄紗遮蓋着的臉上佈滿了疙疙瘩瘩的嫩肉,一看就知道是受過很嚴重的燙傷所致。

    此人是誰,此人是百合。

    那個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親近的小家碧玉似的姑娘,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一切皆因爲她太小看四爺對爾芙的感情,也太小看康熙帝的容人之量,更徹底傷透了祜滿的心,當一道聖旨臨門,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如同惡狼般堵住祜滿府宅的大門時,她以爲祜滿揹着欺君罔上、私納犯官之女的罪名,最好的結果就是被髮配流放,興許還會被推到菜市口斬首,一心想要享盡榮華富貴的百合,自然不願意陪着祜滿這個並沒有養育過她的阿瑪一塊倒黴,她也是個膽子大的,她心知老八已經指望不上,翻出了爾芙送她進京時候給祜滿寫的一封親筆信。

    這信,當初是送她進府的登天梯,如今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很有幾分急智的百合,瞧着信紙上的斷句,咬着脣瓣想了想,提筆蘸墨,這裏添上幾筆,那裏添上幾筆,略微一改動,就將信中爾芙證明她是木蘇里氏所出的小格格的本意改成了另外一個意思,她趁着府裏頭的那些個侍妾女眷都在哭鬧不休的時候,將這些日子攢下的銀錢和裕滿送給她的名貴首飾收到了一個包袱裏頭,只留下兩把銀角子塞在荷包裏,懷裏揣着兩樣爾芙私下送給她的珠釵和一張銀票,便抱着包袱從奴僕進出的角門溜了出來。

    她先是將收着她所有家當的包袱藏好,又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窺探了一會兒,耳聽着府裏頭傳出來的淒厲哭聲,狠狠在胳膊、大腿等頗爲私密的位置掐了幾把,這才哭天抹淚地往宗人府外跑去,敲響了那面才豎起來沒多少日子的喊冤鼓。

    原本宗人府外是不設喊冤鼓的,畢竟宗人府就是個專職服務皇室宗親的衙門,也沒有審案、斷案的大堂,也沒有人跑這裏來告狀,這是四爺在年根封筆前上的一道奏疏帶來的後果。

    他也並非是沒事找事,只是因爲他這個人眼裏不揉沙子。

    一次他偶然出城的時候,發現皇室宗親裏的一些害蟲很破壞愛新覺羅氏的名聲,在鬧市縱馬狂奔,撞倒路邊擺的攤子不管就算了,有的還幹出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事情來,偏偏這些人都是沾親帶故的黃帶子,百姓們受了委屈去告狀,尋常的衙門根本不敢管,大理寺、理藩院、刑部這些個能直達聖聽的地方,又不是些個小老百姓能隨隨便便就過來告狀的地方,老四想着就這麼縱容這宗室胡作非爲也不是個辦法,便上了這麼一道摺子,左右宗人府就是管着宗室賞罰襲爵、添丁進口的這些事,那在衙門口添上一面鳴冤鼓,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康熙老爺子接着摺子,很快就準了。

    這面鳴冤鼓豎起來大半月,百合是第一個敲響它的人。

    宗人府裏值班的小吏不敢怠慢,忙將百合引到堂內,又讓人給在家裏頭休沐的左右宗人令都送去了口信,慌慌張張地安排守牢獄卒過來客串衙役,忙活了一溜夠,等着兩位都已經上了歲數的宗人令一到衙門,這場很別開生面的喊冤大會就算是拉開了序幕。

    雖說瓜爾佳祜滿犯了聖怒,四爺的側福晉和宮裏頭的和妃娘娘都倒了黴,好像全家滿門跌落谷底的樣子,但是他到底是在朝中行走多年的老人兒,總有幾個親朋故舊的願意幫襯一把,這百合纔在大堂上跪穩,祜滿就已經收到了信,他雖然搞不懂百合這丫頭去宗人府鬧個什麼勁兒,卻也怕百合不知道輕重惹出事端來,只是他沒想到他還沒到宗人府外,來押解他的兵丁就過來了。

    敢情百合覺得全家一塊倒黴,不如就犧牲爾芙和祜滿成全她,硬是將她這個祜滿百般疼愛的小女兒,說成了是爾芙不知體統給她阿瑪祜滿私納的漢女小妾,同時還不顧臉面地

    扯開了衣襟,指着身上自己掐出來的於痕,說是被祜滿百般凌辱,哭哭啼啼地求着兩位老王爺做主。

    左右宗人令兩位老王爺都已經是年過古稀之年,閱歷頗豐,卻也真是頭一次碰見這種事,當初祜滿從盛京接回百合這個小格格,雖說沒有大擺筵席的宴請賓朋,卻也是正兒八經地開了祠堂的,如今眼瞧着祜滿落難,這位從盛京回來的小格格就這樣不顧血脈之情的落井下石,甚至連祜滿和其姐姐死後的名聲都不顧的鬧出來,兩位老王爺心有慼慼地對視一眼,便打發兵丁去請祜滿過來對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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